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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杜莎之瞳

luyued 发布于 2011-03-06 11:32   浏览 N 次  

梅杜莎,罗马神话里的公主。传说她拥有举世无双的美丽,所以城民当成女神一样膜拜,以至于忘记了国家的守护女神雅典娜。梅杜莎因此得意忘形的向雅典娜挑衅。
雅典娜大怒,把她变成形态丑恶的蛇女。
从此,无论是谁看到梅杜莎的眼睛,都会立刻变成石头。

ONE


佛罗伦萨大教堂的死亡钟声,今天已经敲过十三次。我洗了两次牌,听到面前的椅子发出“嘎吱”的声音。
我起身收拾,笑着掂量口袋里的钱币,准备离开。我说:“各位,本馆今天营业结束了。”
“小姐,我已经坐在你的面前了。”来者的语气有刻意的强调。
“对于没有诚意的客人,我一般敬谢不敏。”
“真不愧是著名占卜师,果然比寻常人敏锐。” 男人低低的笑了几声,我头上的纱巾被用力扯下,“我想知道传闻是不是……”
男人突然没了声音,我绕过他,捡起地上的纱巾,他吃惊的久久无法吐出下半句话。
“真的……”他说。拍拍手,几个侍从他身后走出把我左右围住。男人不可一世的对我说:“我是克索西?隆卡麦特公爵,我邀请你到我的城堡去做客。”
这是命令。


克索西是佛罗伦萨最有权利的贵族,哪怕是教廷的人见他都要礼让。没人敢在他面前不臣服,除了那位名叫安芙朵琳蒂的少女。
据说这位名为安的少女有着传说中女神的圣洁美丽,同时也兼备了魔女的致命诱惑。无论是谁,只要被她看上一眼,都会倾倒在她的魅力之下。在当时,年仅十七的安已是各贵族之间竞相追求的对象。
虽然,安有着女神的容颜,但私生活的糜烂程度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伦理尽丧。尽管如此,安的魅力依旧无可比拟。
男人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总论起安之所以吸引人的理由。他们一致认为是眼睛。这诱惑,仿佛拥有神话中梅杜莎的魔力,于是有人开玩笑的称之为梅杜莎之瞳。
宿命的安排,克索西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撞见了她,并疯狂的迷恋上。
然而,这位如传说一样的美丽少女却在某天突然消失。
在出动了大量人力与物力去搜寻未果之后,她的下落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谜。佛罗伦萨城里的人都在揣测她失踪的原因,有人说神爱慕安,所以将她召唤到自己的身边;也有人说安原本就是传说,她根本就不存在;更离奇的,是说安的眼睛拥有魔力,她在月圆之夜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因此被吸进了异度空间。
众说纷纭,可关于安的去向以及失踪的原由,依旧找不到丝毫的线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在流言中被塑造成了高贵圣洁,美丽无比的女神。那些贵族,无论是与安有过亲密接触,或者号称有过,无疑不拿出可以证明安身份的证据,以此来显示自己曾与女神有过瓜葛。
因此,收集一切能证明安的私有物成为当时贵族之间流行的风尚。大到住宅、家具,小到札记、首饰,甚至连安的发带、纽扣,都是收藏家的珍品。在那些人眼中,只要和安有关,哪怕是头发般大小,都会被人列入争夺的范围。
不止如此,安更成了美的标准,夸张的被定为当时的审美标准。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像她那样完美无缺的五官,因此女子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细节上,努力模仿安的一切举止、妆扮,甚至性格喜好;而男子,则会以女子与安的相似程度而决定自己的爱情。所以,那些在长相上有一点与安相似的女子,那怕只是嘴角,头发……都会遇到热烈的追求。
或许这些听上去十分荒诞与不可思议,但这是真的。千真万确。或许是因为安在最绚烂的盛放时节突然人间蒸发,没人见过她凋落的丑态,所以人才会把她永恒的美归咎于神话。
这些人中,克索西的收藏最为著名。这归咎于两点,一是他对安的痴情,不分真假的疯狂收藏,从物到人,数量多到无法计数,并且仍然持续上升的趋势;还有就是倚赖权势背景,克索西的确收集到许多安留下的值钱真品,比如说安佩带的昂贵首饰,又比如说安曾收到的名贵礼物。这些收藏,都为克索西带来无比的骄傲。
于是克索西在城外买下了一大块土地,建造了神话中的城堡,用来收藏他的特殊珍品。


TWO


我被克索西安排住进了“满月之城”——一幢城堡般的“收藏品陈列室”。不单是我,那些长相与安有些许相似的男女,还有一大批诗人、作家与画师。他们受聘于克索西,以重现安的传说为己任。
在这样一个满是虚幻气息的房间里,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心头涌现的那股厌恶。
瘟疫让佛罗伦萨失去了翡翠的光华,城里饿死的穷人无法计数,国家正是经济虚弱的时候,而这些豪绅们却为了追逐一个是否连存在都无法证实的人的影子而这样挥霍,真的值得吗?我想。
诚然,这里的生活舒适、豪奢,茶会、宴会生生不息,不会听到大教堂的丧钟声,不用靠占卜欺骗来过日子。
可是,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抹消我心底的恐惧。


骗子。
吉贝尔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这样说。
“占卜师?”他眯起眼打量,细长的灰眸射出精光。“希望你真能为公爵阁下带来点有用的东西。”
他转身离开。“骗子小姐。”


吉贝尔是这里最古怪的画师。他坚持只穿黑色的长袍,并用领口遮住大半个脸,就连晋见公爵也不脱去。
没人见过吉贝尔的脸。但他的才华是有目共睹的。他是天才。他的作品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吸引力,诱惑着眼球紧紧盯着画作不放。魔力,应该这样说,第一眼看或许在一时间对大胆的色彩以及朦胧的笔法有所不认同,可是慢慢的就会无法拒绝这视觉的冲击。每看一眼,就会挖掘到作品与上一秒看时的不同之处。
听人说吉贝尔从小就是隆卡麦特家专用的作家,3年前意外发现自己的绘画天赋,所以改行。


我不知道是否要向公爵坦白。我的确是骗子。
3年前我来到佛罗伦萨,我只会用牌占卜,逼人耳目的,以此谋生。在“狩猎女巫”的特殊时期,我比谁都知道死亡与火刑离我有多远。但为了生存,别无他法。
只是我没想到,难得上门的客人,请我占卜的都不是自己的事,而是关于安的。他们沉迷在安的神话中,妄想用占卜来找出这位女神。
我无法为一个如传说一样的人占卜。她是否存在这是一个谜。于是我只得一次次的向这些稀少的客人道歉:“抱歉,客人,我无法占卜一个没有丝毫线索的人。不妨……”客人总是听到这就急急离开。
难道我就要这样的被饿死?
终于,我为了生计而撒下了弥天大谎。我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领主的晚宴,邀请了许多当地的贵族绅士。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带着我的牌,从后园混入。
在酒宴正浓时分,我出现了,对着所有人说。“各位,我昨晚见到安芙朵琳蒂了。”这句诅咒般的话,纠缠着我到现在,我根本不知如何解脱。
众人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我强压着逃跑的冲动,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假装高贵神圣得不可一世。
“只有我能揭开‘女神’的面纱。”我说。


当然,这些大老爷也不是白痴,没这么容易的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可是,因为我身体上的特异之处,他们还是选择了相信我。
我的眼睛天生就看不见,可是,我的脑海却能浮现出映射在人视觉中枢上的景象。
在谎言刚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我极端恐惧。我根本不知道这谎话要说到什么时候,不敢想被揭穿后会有什么恶果。
然而,此后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开占卜馆,都有充足的收入与食物,我更不会被打上“女巫”的头衔,押进大教堂,择日烧死在广场上。
或许是安的传说太吸引人,也是因为他们真的相信我的话。总之,我成了佛罗伦萨里有名的,传说的占卜师。


仿佛只有一夜的时间,我名声家喻户晓。席路妲的大名与安芙朵琳蒂的传说成了最风行的话题,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已然和安成为了一体。不可分割。
我学会了狡猾,欲言又止。普通的客人根本没资格让我占卜安的事,而有资格的,则在我不着痕迹的摆弄下欣喜若狂。竭尽所能,我巧妙的逃避与安有关的丝毫。
有分寸的处理每一件关于安的事,是我生命的中心。安既然能带给我生存之路,也一定也能带来死亡之果。


于是克索西公爵就找到了我。关于这,我是十分茫然且担忧的。这样迷恋安,并且与她有过多次接触的人,只要经过一定时间与深度的交流,就会发现我的破绽从而揭穿我的谎言。
与其被人揭穿,不如我自己坦白一些。公爵平时对我礼遇有嘉,或许能够体谅我的不得已。
当然,这只是打算。现实与打算是有距离的,我要为自己的生命步步为营。


THREE


住了几天,我始终与矛盾纠缠不清。克索西并不急着提他的要求,我隐约能感觉到他的用意。面对这样身份的人,我根本是待宰的羔羊。
吉贝尔对着我极尽嘲讽,而我也的确知道后悔的滋味了。他的冷眼旁观以及阴冷的笑容让我直接感觉到他对我的不友善。虽然我与他,素昧平生。
“席路妲大人。”他说。他看着我,我只觉得自己是被眼镜蛇盯上的猎物,动弹不得。
危险。本能告诉我,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是的,一定要走,而且立刻走。不管了,我现在就去找克索西,我主动的诚恳认错,要他放过我。
“席路妲大人。”他重复。“风里有火的味道。别急着离开,好戏还未开场。”


他是谁?说什么?
太恐怖了。这个男人。
我捂着胸口,朝花园那头跑去。克索西午后会在那里休息,我每天都能听到花园那传来的笑声。
刚到花园,还未出声,我就听到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
寻声而去,是一名16岁左右的少年,捧着脸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他的衣服上沾满了鲜红的颜料——血一样的颜色——原本在作画的画家们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画架与图纸都散了一地,淋上鲜艳的颜料。
一股焦灼的气味随风飘来,我感到一阵恶心。


这是意外——但是,真实往往不是意外,这里“收藏品”之间争宠,勾心斗角,不比战场上来得平和。刚才的少年与同伴嬉戏时不小心摔倒并撞翻画师的放在一边的颜料。有着强烈腐蚀性与毒性的颜料就泼上了他的脸。这让人作呕的气味,是由于皮肤被化学品强烈侵蚀而挥发出来的。


少年痛苦地哀号,而克索西却无动于衷。敛下笑容的脸,表情冷漠而残酷。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少年是最受宠的,安东尼。他的容貌与安芙朵琳蒂,极为巧妙的有所神似。
我听到克索西叹了一口气。“安东尼病了。”
他用一种带着浓烈厌恶的口吻补充:“把他送去‘静养’吧。”
片刻,克索西又恢复成了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公爵。他优雅的执起我的手,亲吻。
“午安,席路妲小姐。”
我知道此时我一定面如死灰,失态至极。可是他丝毫不以为然。“你找我有事?”
“不。”下意识否认。
不能坦白。绝对不能,坦白只有死路一条。已经有好几个被送去“静养”的少女再也没有回来过——所谓的“静养”,就是从这个世界消失——对于克索西以及“满月之城”来说,失去了与安相似的地方,就没有了收藏的价值。
我意识到我此时我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中。如果想要活命,惟有逃走。而逃走,谈何容易?这城堡地处佛罗伦萨的城郊,而且守卫森严。想逃走,必须从长计议,不可以大意。所以,当克索西要求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我要你占卜出安芙朵琳蒂的下落。”他说:“只有你才能找到她。”
“是的,公爵大人。”我大胆的开始“逃跑计划”的第一步。“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说明。”
“什么?”
“通灵是唯一的方法。”我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可置疑。“但是通灵是十分消耗通灵者的体力与精神的。所以,两三天才可以通灵一次,而且通灵时间很短。”
克索西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为了表示我所说的不是假话,当下我就为他进行了占卜。在长时间的冥想之后,我凭借直觉开始了我的预言。
我自己也相当的吃惊,居然会说得如此的流畅。仿佛很早就有人为我拟定了剧本。


没有月亮的午夜,光线低沉得让人视线被灯火朦胧。年仅20的俊美公爵在爱奥尼亚的大圆柱后突然被人从右下侧抱住。手里的酒杯翻洒出一些馥郁的葡萄酒,或许是酒香与夜色迷惑了他,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女神。
女神在玩捉迷藏,摘下蒙住眼睛的手帕后,对着他笑笑,就离开了,在走了几步后又蓦然回头。
“你喜欢玫瑰酒吗?”她笑着问。男子看着女神,突然发现自己站在种满玫瑰的花田里,鼻腔里都是玫瑰的香味。女神柔和而缓慢的声线有着明朗的音色,他听得着迷,恍过神才发现,没有玫瑰,也没有女神。只有自己一人,姿势还维持着凝视手背上的酒滴。有着玫瑰味道的葡萄酒。
这或许是梦。也或许是,真的在怔忡间与女神邂逅。男子忘记不了女神看着他,眼底那带着得意的自信微笑。


我说完之后,冷汗淋漓。而克索西明显的陷入了我话中的情境里。然后用一种吃惊又质问的口气问我:“你和安什么关系?”
他冲动得扣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见得不到我的解释就颓然的放开。“谢谢。”
之后我回到了房间,全身虚脱。刚才的情形让我耿耿于怀,实在太让我吃惊了。不一会我的门被人扣响,出去应门,发现来者是几名侍女,说是受公爵之命来服侍我的日常起居。另外,还送来了一大堆的礼物以及华丽的服饰。
我知道克索西相信了,他一定会将我视为获得幸福的唯一途径。逃跑成功的可能越发渺茫。
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吉贝尔对我的敌意。这实在是莫名其妙,只要与他碰面就必定针锋相对,面对他,我就是一只对着外敌神经紧绷的猫。一刻都无法休息,身心极度疲惫。
我想我离发疯已经不远了。


FOUR


吉贝尔喜欢在中庭的树阴下,看那头花园里少年、少女追逐的身影,随后一笔一笔的画下,用自己的思想去表达心里的景象。我时常会看到吉贝尔对着那些与安有一点相象的人长时间的神游。
虽然彼此没有交集,但是吉贝尔还是会主动和我说话,用他那副冷冰冰的讽刺腔调。而让我更气愤、怨恨的是,他破坏了我来之不易的逃跑机会。
那天克索西不在“满月之城”,侍从也没平时那么多。我看准机会,趁夜色带着行李打算从花园最偏僻的死角处离开。我曾听人说,“满月之城”在3年前是一座坟场,那场瘟疫几乎使全城的人死绝,这些奔向神怀抱的人大多安眠于此。克索西为了自己的收藏,就用手腕买下这块地,建造了“满月之城”——满月之城,死人的乐园。真是合适的名字。
我在后园见到吉贝尔等在那里——他好象早就知道我会逃跑。他朝着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席路妲小姐,你这是去哪?”
“我觉得月色很好,赏月。”
“抱歉。我不觉得赏月有必要带着包袱。”他说。
我仿佛是被人现场揪出的小偷,仓皇逃开。我知道失去了这机会,逃跑真的希望渺茫。


或许是因为吉贝尔对我的不友善,又或许是因为他破坏了我绝佳离开的机会,为了报复,我一直在寻找他的弱点期待给予痛击。因此我对他的一切行为都格外的注意。意外的,我居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事。
克索西每隔3天就会给画师3匹油画用的绢。绢是西汉时由“丝绸之路”从东方传到神圣罗马帝国,由于丝绸的价格昂贵,绢用来作油画纸,开销实在是一笔天文数。因此,克索西为了防止画师将绢偷卖出去,他也会看画师呈递的作品适时地增减绢的派发。
而我发现的,就是这个关于“画纸”的问题。吉贝尔呈递的画作一半是3天1张,可是克索细给他的绢的数目远大于这数,更让我觉得有问题的是,吉贝尔的工作时间远远的比其他画师来得少。
好奇心让我决定监视他,跟踪他。午夜12点以后,我发现他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走向了花园偏僻的死角。跟上去,我发现他走进了一间废置的小屋——周围有茂密的灌木,而且由于“满月之城”的占地之广,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他去干什么?


我躲在不远处的灌木丛窥视着。这种坟场特有的死静让我的坚强如蒲草一样的随风倒,几乎崩溃时,我看到吉贝尔出来了。等他走远后,我从小屋的门缝中看向里面,我要知道吉贝尔在这里藏了什么秘密。
这是一个放满如素描一样潦草画作的仓库。我觉得这是草稿,或者可以这么说,练习画。画来练习人的姿态、身体比例的作品。只是,画里的人都是一个连五官都画的飘渺的女人而已。
真是神经。用这么好的绢来画草稿。我想。
离开前无意的一眼,让我的呼吸几乎被惊骇得停止。这,是一个祭坛。画了一个不知名的巨大咒术阵,墙壁上也密密麻麻的雕刻了远古的咒文。
这是谁做的?吉贝尔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满月之城”真的不祥,我必须要及早的离开。一定要。
回到房间,天已黎明。而我,丝毫看不到白天的光明。


FIVE


每一次为安而通灵,都会让我身心到达极限——哪怕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克索西在我结束通灵之后没有立刻派人扶我回去休息,而是给了我一杯玫瑰花茶。我喜欢玫瑰花茶,也喜欢玫瑰酒。我曾偷偷摘下园子里的玫瑰,用葡萄酒浸泡,然后晒干做成茶包。但是,听人说安以前也这样做过,我就不再干了。
克索西盯着我看了一会,问:“席路妲小姐,为何不穿上我送你的衣服?应该很适合。”
这个问题很唐突,空气一时间凝结在这个提问与回答的空挡中。
“为什么,公爵阁下。”
“那些是安过去穿过的礼服。没有一个女人,不渴望得到安的美。”
“抱歉,我不喜欢太华丽的衣服,公爵阁下。”
“我只希望‘满月之城’的客人能打扮得比较象样。”
“但是这是我自己个人的爱好吧。”我尽量让自己的羞愤不在语气里表现出来。
“个人爱好?你的,还是我的?”他走到我的面前把我强行拉起来。“你是说你在这有资格和我谈个人爱好、人权等问题吗?”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的羞辱。克索西的语气听上去相当的愉快,我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我的手掌。
“如果没有世袭,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这不过是因为血统的关系,所以你才会有今天这样的权利。每个人都应该是骄傲的。”
“是的。席路妲小姐,你一直都是骄傲的。”他在嘲弄人的时候总是这样兴致勃勃。“只是我对于你的骄傲很有疑问,既然你这样自恃高贵,那么为什么还要受着抛头露面的屈辱来生存呢?你应该像安一样,女神一样的享受着生活。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神对你就是这样的不公呢?高贵的,占卜师,席路妲?萨瓦耶尔曼小姐。”
他问:“你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着安过去的生活?那种你永远没资格去经历,奢华安逸的生活。”
我全身紧绷得像一根马上就要断裂的弦。我应该立刻送给他一个巴掌,然后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我却仍听他说完每句话。我死死的咬紧牙根,呼吸困难。
克索西最后笑着说。“你难道,不怨恨吗?”


你难道,不怨恨吗?
我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这句话。是的,怨恨,我是怨恨安的。这个秘密一直在我心底滋长,如同一棵扎根在我灵魂里的玫瑰,依靠吸食我的鲜血来绽放。
克索西的话无疑是荒原里的一把火,熊熊的烧完我这身悲凉的骄傲——或许,用自欺欺人来形容更恰当。
这世界是不公平的,有些人注定受到神的宠爱,哪怕是死了失踪了都有人为她念念不忘,从来不要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饿死,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对着别人轻松的微笑就可以受到仰慕与赞美。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怨恨、嫉妒安——永远无法忘记,那种濒临肉体崩溃的极限,那种时时担忧死亡的逼近,那种无力争取,连起码的挣扎都不可以的无力与绝望——深深的不甘,深深的妒恨。
我像风中的树叶一样的颤抖。我紧紧的握着拳头,企图用疼痛来转移自己汹涌的情绪。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没办法再说一句话,我一直这样卑微艰苦的活着,而她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却可以那样的幸福——甚至被人歌颂为美的女神。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就连神也是!为什么就不能施舍给他其他的子民一点希望呢?我怨恨神,也诅咒安的美丽万劫不复。
我竭力隐藏的情感被挖掘出来了。于是,我决定为这个谎言下达最后的审判。梅杜莎该受到的惩罚将由我来执行。无论是多么美丽的人,只要妄图以人的身份触犯神威,就一定会遭受到天谴。神对梅杜莎说,我给你女神的美丽,但是你不可以触犯神威,不然就会变成丑陋的蛇女。
梅杜莎接受城民的膜拜,日复一日,她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凡人,妄图用人的身份去冒犯女神的威严。在她的诱惑下,所有人都忽视了城市的守护女神。雅典娜大怒,剥夺了梅杜莎的美丽,把她变成丑陋的蛇女,只要有谁看到她的眼睛,就会立刻成为石头。
失去了美丽的梅杜莎不再受人膜拜,丑陋的外表以及可怕的魔力让她痛苦得徘徊在冰冷的地狱前,有始无终。关于女神的传说永远的被人遗忘,她注定要无休止的承受着折磨,为自己的得意忘形受到惩罚。
吉贝尔问我:“为什么女人对美丽都这么的在意?”
我说:“美丽是女人的武器,美丽的女人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吉贝尔嘲弄的说:“那得不到的女人呢?”
我的怨恨开始奔腾。“你要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女人,你永远无法想象女人会恐怖到什么程度。”
我说:“怨恨,可以让一无所有女人拥有千军万马。”
吉贝尔沉默了。“你打算把这结局告诉公爵?”
“是的。”我说。“然后我会立刻离开这里,我以后不会再作任何有关安的预言。”
吉贝尔突然笑了。“你真是太天真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是该说你愚蠢还是幼稚。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以为克索西这样的男人会让其他人有机会找到安吗?”吉贝尔说。“你从进‘满月之城’开始就再也出不去了。你是那个打开收藏着安的盒子唯一的钥匙。你想他会把钥匙留给别人吗?”


SIX


克索西新挂上了一幅安的画像。不同于往日女神一样的安,这里安的神情、打扮都极为诱惑。吉贝尔说:“这样子的安才是每个男人心里的女神。”
“你见过她,是吗?”
“没有。”
“我不信。没见过,怎么会画的这样的生动逼真。”
“我是天才。”他说。“有或许,就像只有想象中的感情才是最好的一样,安只有在人的想象中才会永远那么美。”
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画这幅,如何能把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安公布在大庭广众下。我不会问他,永远不会。就像他深爱着安,都是不用言语就能明白的事。


我久久的站在画像的面前。我仿佛可以听到华尔兹的音乐,闻到玫瑰的香气。然后像梦一样的,我真的走进欢声笑语的舞会中,可是没有一个人对我的到来意外。
我穿过人群,朝中庭走去。我看到安,她把一朵红色的玫瑰交到我的手里。“你喜欢玫瑰茶。”她说,“记得做香片的时候要用玫瑰酒浸泡。”
我问,“那你呢?”
她微微摇头。“喜欢。不过他不喜欢。”
“谁不喜欢?”
“很奇怪,这是第一次,你知道吗,他居然不像其他人一样的迷恋我。” 她没有回答。“第一次,我对一个人有这么强烈的执着。我想要他爱我。”
“是你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吧。”我尖锐的说。“你的自以为是,你的骄傲不允许其他人忽略你的美丽。”
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看到了吉贝尔,再看安,已经找不到她了。没有舞会,没有音乐,我只是站在安的画像前。
吉贝尔用手抚过我的额头。很清凉的感觉。他问:“怎么了?”
“我刚刚见到了安。”我笑笑,“是舞会上。很奇怪,她居然认识我。”
“你累了。我送你回去。”


这幅魔性的画像放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突然很想问克索西。克索西是个俊美的男人,但是疯狂的爱恋让他无比的神经质,不但折磨自己而且还折磨别人。
我看到挂衣架上又有了几件华丽的礼服。是安的礼服。我过去把它们收起来,放进一边的箱子里。我不穿,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穿上之后我会更加的怨恨,嫉妒安。
我告诉克索西,他的安心里最爱的不是他。克索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送来最好的食物与礼服。要我尽快的为他做下面的预言。我能猜得出,这段故事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或许他在怀疑这段事情的真实性,我能感觉得到那些侍女对我的监视。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做梦,何况是他。
但连续几次,只要我站在安的画像前,我都会见到安。有时是和她说话,有时是像偷窥者一样的看着她——情景总是会突然被断开,且没有连续性。
“为什么那男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她问我。
“他不爱你。”我说。“不是所有人都要爱你。”
安摇头。“但是,别人都说我的眼睛有魔力,只要看一眼就会爱上我。”
“你有看过你的眼睛吗?你有爱上你自己吗?”我讽刺,“假的。你不是女神。你不配。”
每次我都是无比愉悦的用尖锐而残忍的字句炮烙着她。只要看到她痛苦,我就会很满足,然后带着这股酸涩的情绪从梦般的幻象里走出。
随着最后预言的接近,我问吉贝尔,“惩戒之日,藐视神威的人最后会有什么结果?”
“你是说安?席路妲,你要知道,梅杜莎不是那瑟西斯,她不会爱上自己。”吉贝尔顿了顿。“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


美丽的人间少女,因受到世人过度的赞美歌颂而得意忘形。她遇见了一名不正视她的少年,无法接受少年不爱她的事实,痛苦的少女在身心毁灭的边缘徘徊。于是女神派遣天使去感化少女,可是天使却迷恋上了她。
疯狂爱着少女的天使,无法一边忍受少女冷酷的拒绝,一边看她苦苦纠缠少年。于是,天使毁了少女美丽的容姿。他想让少女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失去了美丽的少女,一个人逃离了曾经给她无上荣耀的城,孤独并且痛苦的徘徊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知所踪。


如果吉贝尔说的少女就是安的话,那么这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的居然是:“真爱是付出,而不是独占。”
“天使想说,即使少女无比丑陋,他依旧爱她。”
“你见过安是不是?”
“我说过,没有。”他说,“这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
“这一定是真的。”我叫起来,“安告诉我那个男人不爱她!”
吉贝尔离开后,我发现我身后站着的人居然是克索西。
他一直就站咱那里,静静的听完我和吉贝尔说的话,目光冰冷。我不知从那里得来了勇气,迎着克索西,擦肩走过。
“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什么。最后的预言已经没有必要了。”我指指那双盲眼,“我的占卜已经结束了,工作到此为止。信不信是你的自由。”
“公爵,假如你的女神已经面目全非,你还会爱她吗?”我问。
但是克索西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维持着先前的姿态,僵硬得几乎连呼吸也停止了。
我没有回头。“十分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我要走。谁都阻止不了我的决心。必须马上走,吉贝尔说过,克索西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的。然而,在拿着行李准备离开时,我看到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从外面朝这里走来。我不知如何是好。
吉贝尔闯进来,拉着我的手就跑向后园的深处。我心里突然一阵感动。
他把我带进那间藏画的小屋,要我不要出声,说那些人是来抓我的,我的骗局已经被识破了。我虽然极度不愿,但是不得不听他的。
我对他说:“不。刚开始我或许是在欺骗他,但是,我真的见到安了。”
吉贝尔第一次在我的面前露出了他的脸。这是一张极端残破的,被大火灼烧过的脸,恐怖而且狰狞。
我大叫一声,想逃,但是更快的他就抓住了我的手。
“这里不会有人来的,这次我带你走。”他目光涣散,神智不清的重复一些听不懂的话。“没有人会接受你的。只有我,只有我不会在乎你的容貌,不在乎你成什么样子。”
“安。我带你走。”


SEVEN


“吉贝尔,你在说什么?”我只觉得我的头都快炸了。这让人作呕的小屋,无端让我觉得恐惧的祭坛,还有隐隐飘来的腐烂的味道都让无比的恐惧。“我不是安。”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安。”他的手指慢慢的抚过我的眉毛。“虽然,你也是安的一部分,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与安的差距会有这么大。安的美丽,你没有承袭到丝毫,相反的,你的盲眼……这是出我意料之外的。”
我手脚冰冷。“那么你为什么叫我‘安’?”
“你是安的一部分啊。”他低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呢?”
我跳了起来。“我是席路妲?萨瓦耶尔曼,3年前我来到佛罗伦萨,在那之前,我……我……”
突然被雷击中,我再无法说一个字。


我……是谁呢?我的记忆只有3年前来到佛罗伦萨的那一段,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为什么来,怎么来到这的。什么都不知道。


“安。”吉贝尔过来拥抱我。“你是安,你是我用安遗体的一部分按照古书上面的方法‘创造’出来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神。”
“我不是!”我用力推他,吉贝尔一不小心就被我推坐到了地上。我捂着胸口用力呼吸,“你疯了,我说我不是安!”
“你是!”吉贝尔跳起来,他生气的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安呢?只有我才是真的爱你的人。哪怕你变成枯骨,我都会永远的爱你。”
他说着,外头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克索西带人撞门进来,他一进来立刻就疾步走到吉贝尔面前。原来,那大队人马不是来追捕我,吉贝尔他骗了我!
克索西看着他,用无比强誓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说:“除非你已经考虑过代价,不然就立刻把安芙朵琳蒂的下落说出来。”
得意的狂笑几声。吉贝尔说:“她不就在你面前?”
“哪里?”克索西看了看我,“在哪里?”
“看吧,只有我才是唯一爱你的人。”他说,“安,他居然连你也认不出。”他一把把我推到克索西的面前。
“3年前,那场火灾以后,我用安的眼珠制造了她。”
克索西久久看着我。突然他像被惊吓到,朝后退一步,我本能上前。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手臂的肉一块块掉了下来——我没感到丝毫疼痛——落在地上,瞬间就成了尘埃。随后,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要融进空气里一样。慢慢的,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我看到克索西命人在木屋四周点火,他带来的人把吉贝尔被制服,拉出火场。


火灾后,“满月之城”迅速的败没了。克索西和他的收藏品慢慢的从佛罗伦萨消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包括吉贝尔,他最后的结果也没人知道。
至于安的下落,她是不是被迷恋她的作家放火烧死,这无法追查。而那位曾名声一时的占卜师,她的真实身份,她是否是虚构的人物,她与安的关系,更是无从考证。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安芙朵琳蒂不是女神,她只是沦陷中的佛罗伦萨最后绽放出的光辉。
“那么,你是不是安的眼睛,你是不是那个占卜师呢?”
“安是不存在的。”我微微笑了。“我只是代替这里的城民感谢你的救济,所以说这么一个故事给你听,亚特?克索西?隆卡麦特公爵阁下。”
少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请别这么称呼我,我才刚继位。而且……如果不是你的提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你要走了吗?为什么不考虑留下呢?”
“谢谢你的挽留。但我还是不能接受。我必须回‘满月之城’。”
“那么,能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他请求。
“女神的美可以让万物失色。”我摘下头巾,“只是,女神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中。”
少年呆住了,张着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他看了又看,无比惋惜。“太可惜了……假如你的眼睛能够看到的话……”
“不。”我打断。“这世上,假设是不存在的。”
“真的,非常的,感谢你。”他说。
“愿神庇佑你。”我亲吻了一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后脱下交放在了少年的手中。“送你作纪念。我已经不需要了。”
少年把戒指放在阳光下看。上等的祖母绿宝石闪着光辉,指环外侧细细雕刻着象征高贵身份的家族徽纹,内侧则是细细雕刻着拥有者的名字——席路妲?安芙朵琳蒂?梅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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