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山也许可以称为一个游戏至上的学校。为什么小孩和小猫都爱玩？我不知道，我相信是活力的缘故。

我说的游戏并不是指运动场上或者有组织的集体游戏，我讲的是幻想方面的游戏。集体游戏通常需要技巧、竞争和工作，但孩子们的游戏却不然，毋须技巧，很少竞争，也用不着合作。小孩天生耍枪弄棍和扮强盗，远在电影没发明以前，他们就已经扮强盗了，故事和电影给了他们一个游戏的方向，这些基本的打斗需要永远留在孩子的心里。

在夏山，六岁大的孩子整天游戏，对年幼的孩子来讲，真实与幻想非常接近，当一个十岁的小孩扮成鬼的样子去吓小班生时，小家伙都兴致勃勃地高声尖叫，他们知道那不过是汤姆，是他们看着他蒙上被单的。但他要去抓他们时，他们却都吓得大叫起来。

小男孩生活在幻想世界里，他们把幻想带进实际生活中。八到十四岁的男孩总是爱扮强盗，打来打去或者飞他们的木头飞机。小女孩自成一统，不玩刀枪而玩比较人性化的游戏。男孩子的派别和女孩子的很不一样，男孩只在玩的时候是敌人，因此小男孩比小女孩要容易应付些。

男孩通常不和女孩玩。男孩玩扮强盗、捉迷藏，在树上搭房子，在地上挖洞掘沟。女孩很少组织任何游戏。在夏山，自由儿童不玩老师和医生的游戏，因为他们不需要模仿权威。小女孩玩洋娃娃，大点的女孩则喜欢和人接触。

夏山的男女孩子一块儿玩曲棍球。玩牌和其他游戏也是一起的。

孩子们酷爱吵闹和泥巴，他们在楼上高声吵叫，和马戏团一样热闹。对家具，孩子们毫不在意，假如玩抓人的话，他们会看也不看地踩过一个名贵花瓶。

孩子是天生的演员

冬季的星期天晚上，在夏山是演戏之夜。看戏的人总是很多。我们曾有连演六星期的整套戏，但有时在一系列表演以后，有好几个星期都没有新戏演。我们的观众不太挑剔，而且很守规矩，比伦敦的多数观众都要好，这里很少有嘘声或跺脚声。

我们的戏院是由壁球场改造的，可容纳一百人左右。有一个木箱搭成的活动舞台，它可以变成台子，又可变成阶梯，灯光设备齐全，连精巧的渐暗设备和聚光灯都有。台上除了灰色的幕以外没有别的布景，如果演员把幕布掀开一角，意思是有人从树篱缝中钻出来。

学校的传统是只演学生自己写的剧本。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是，只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演教职员写的剧本。演员自己预备服装———通常都做得非常好。学校的演出偏向于喜剧、闹剧而不是悲剧。但如果要上演悲剧，一般都演得很好，有时演得很凄美。女孩写的剧本比男孩的多。小男孩常自编自导，但他们的剧本通常不写下来，而且根本不需要写下来，因为台词差不多都是“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之类，剧终时舞台上总是躺满尸首，因为他们的天性是做事彻底而绝不含糊。

孩子们的演戏能力很强。夏山的学生中没有一个怯场的。小学生最可爱，他们毫不做作，都能认真演戏。女孩演起来比男孩更容易。说实在的，十岁以下的小男孩除了演抓强盗的戏以外，别的很少演。也有从来不登台的孩子。我们发现最坏的演员是平常比较做作的那种学生，这样的小孩永远不能忘掉自己，站在台上总是很不自然，因为他总是感觉别人在注意他。

演戏是培养自信心的方法之一。有些从不演戏的小孩告诉我说，他们恨别人演戏，因为那使他们感到非常自卑。这是一个我没法解答的难题。这样的孩子通常会朝他擅长的方面发展，以展现他的优势。另一个困难的例子是，有个女孩子很喜欢演戏但又不会演，其他的孩子倒是很懂事，因为每次演戏都还有她的份儿。

儿童戏剧应该和孩子的程度相符。让孩子表演和他们生活与幻想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古典戏剧，简直没道理。他们的剧本和他们的阅读一样，应依年龄而定，夏山的孩子很少读狄更斯、司各特或萨克雷。因为现在的孩子是属于电影时代的，当孩子们去看电影时，他在一小时十五分钟内就会将一本他要看好几天的书《西行记》看完。所以在他们的戏剧里，孩子不需要《哈姆·雷特》的古堡，而需要他们自己熟悉的环境。

虽然夏山的学生通常演自己写的剧本，但是如果有机会，他们对好的剧本还是非常喜爱。有一年冬天，我每星期给大班的孩子读一次剧本，我念完了所有巴利、易卜生、斯特林堡、契诃夫的剧本，一部分萧伯纳和高尔斯华绥④的，还有一些现代剧本像《银绳》、《漩涡》。我们最好的男女演员都喜欢易卜生。

舞蹈+音乐

夏山每个游艺节目都包含舞蹈。女孩总是担任筹备和负责演出，她们做得很好，从不用古典音乐，而总是采用爵士乐。我们曾演出格什温的音乐芭蕾舞《一个美国人在巴黎》，我写故事，女孩们把它编成舞蹈，我觉得许多伦敦的舞台剧都远不如它呢。

一个人喜欢贝多芬还是爵士乐，对他一生的幸福并不重要，学校如果不介绍贝多芬而把爵士乐放在课程内的话，也许会更有教育效果。从前夏山有三个男孩，被爵士乐队打动而学起乐器来。离开学校后，他们都到皇家音乐学院深造，现在都在纯古典乐的乐团里表演。我想，正是因为在夏山有充分的自由选择艾灵顿公爵、巴赫或者任何其他作曲家的音乐，他们的鉴赏力才能突飞猛进。

运动=游戏

在夏山，游戏和功课一样，都是自愿的。

一个男孩在夏山待了十年，一次游戏也没玩过，同时他也从未被迫玩过。但大多数的孩子酷爱游戏。年幼的孩子不会组织游戏，他们只玩抓强盗和印第安人的游戏，他们做一般年幼孩子所做的，例如在树上造房子等。因为他们还未达到合适年龄，所以不应该替他们组织游戏。年龄到了，他们自然就会发展有组织的游戏或运动。

夏山的主要运动是冬季打冰球，夏天打网球。打冰球时分队不成问题，但组织好的网球双打对孩子们来说较为困难，双打中的两个球员总是各打各的。十七岁以后，才比较容易组织分组运动。

各个年龄的孩子都爱游泳。塞兹威尔海滩对小孩来说并不理想，因为浪总是太大。小孩们最喜欢有石头的长沙滩，可惜我们附近找不到。

学校没有正式的健身房，我想也不需要。小孩们游戏、游泳、跳舞、骑自行车，这些运动已经足够了。我怀疑一个自由的孩子会想上体操课。我们的户内运动则包括乒乓球、国际象棋和纸牌。

年幼的孩子可以玩浅水池、沙坑、跷跷板和秋千。在天气暖和时，沙坑里挤满勤快的小家伙，这些小孩总是埋怨大孩子玩他们的沙坑，好像我们还得替大班造个沙坑才行。孩子玩沙坑和烂泥的阶段比我们想像的还要长。

我们坚决不把奖品和分数列在学校规章之内。我们对奖品的看法是：奖品从来都不是目的，而做一件事本身才是目的。有时我们会被质问为什么打网球有奖品，而上地理课却没有。我想因为打网球是有竞争性的，要击败对方，上地理课则不然。假如我懂地理，我不会在乎别人比我懂得多或少。我也知道小孩在运动上想要奖品，在功课上却不要———至少在夏山是不要的。无论如何，在夏山我们不把运动健将捧成英雄。弗莱德是冰球队长，但他在学校大会中的权力并没有因此得到提高。

在夏山，运动处理得相当得当，一个从不运动的孩子从未被认为不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精神，在孩子自由发展的情形下充分地表现出来。我自己对运动很少有兴趣，但我对于好的运动精神却非常关注。假如夏山教师催促孩子：“快点，快上操场来。”那么，运动就失去了意义。真正的运动精神，只有在自由地决定玩或不玩时才会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