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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散文:日泉的马咀(下)【待续。。。】

luyued 发布于 2011-05-25 14:32   浏览 N 次  

  长篇散文:日泉的马咀(下)

   日泉家的春天是从太阳要落山的那个坎开始的,马咀山是个大布袋,兜住了山脚下的村子,日泉的马咀在最远处,藏在布袋的圪旯里,整个冬天就被罩着,用雪罩上一层,日子旧了,再用风刮掉。每个黄昏,布袋子一抖,寒气就在风箱里满满地吸过去了,这时候点起火苗的是日泉的女人。马咀山上的太阳落下去那个当儿,抖了好几下,驴子骡子也不再抖擞,安静地吃草。上院,日泉的女人在院子来回走,那些畜生距离远了,安静下来,它们会看夜色行事,从来都是不慌不忙。下院,日泉的父亲在扫院,长长的扫把和老朽的筋骨一起哗啦哗啦。回头再看日泉的女人,已经黑塌下去了。黄昏里,太阳正往大布袋里溜着,听着响就没了。日泉的女人喊了声,日泉就赶车上来,跟演戏差不多,那个巧。女人进屋下锅,男人卸干草,一会就燃起烈火。日泉的父亲坐在高处抽烟,看着日泉赶车走下去,下院最下是十八间窑,牲口的居室。儿子二奇和女儿五龄跑下来接住日泉手里的驴,送进院子。牲畜的世界各行其道,日泉是它们的上帝。日泉打羊、打驴、圈羊、圈驴,撒了玉米面喂羊,给骡驴喂料,最后的晚餐进行着,称职的上帝还饿着肚子。日泉慢悠悠走到上院,一棵树上有点月光,猫上树玩,这棵树很怪异地注视着猫,树有灵性的,它看世界是平静的,看猫就有点不自然,浑身颤抖。月牙比人还要饥饿,树又动了一下,热腾腾的晚餐被风吹开,丝丝不断。日泉的父亲将烟头拧掉。日泉说,今个还是热炕头。

  笔记1【好多年前就这样,我记得马咀的每一个细节,现在说给你,可你那么远,马咀对于我们不是距离,而是它在另一个世界,我们被地球转动到了每一个新鲜无比的空间,生活在繁杂里,我们的思想也互相提醒着,包容。诗人潞潞在1989年写给我的文中说,黄土象征着自由和包容。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压制自己的繁杂的想象,也无法回到原本自身的单纯。回到简单是多么难的事,我们能做到吗。马咀好像无视地球的运转,它就钉在了那里,日出日落是个跑来跑去的妞,与自己无关,面不改色心不跳。简单的存在,也许不适合我们的生活,但它已经在提示我,从牛角尖退回到牛身上,退回到牛奶,也很好。马咀如果是牛咀也很有意思,风马牛也是相及的,你说呢。我们干嘛还要来马咀,你说要来,我们便在路上了,两个人开始步行。从车上到地上,你也一直幻想着马咀。这个老朋友,再见一次多难,现在我们就去骑马,扭过那张咀,说,我们就来看这张老脸。】

  朝霞和日泉在窗户的两边忙碌,隔着紫红玻璃,没有灰尘。与马咀对应的东部是恒山,站在浑源县城看,遮住了少半个天,一日之计要接近中午开始。站在马咀,恰如围墙,远处坡下的鸡鸣狗叫似乎就来自围墙外,那里还趴着个妞,妞隐了好看的身子,还要骑在墙头了,只有红扑扑的脸蛋蛋,把那个天,烧的。日泉赶紧从下院牵出骡子来,装作很勤劳的样子给人家看。为什么装,这么大早,他都没有打哈欠,那股认真劲,不是夏天睡不着,冬日里也这般,早早撇开女人掀开门帘出来,那个妞正在墙头探望呢。日泉牵骡子到了门口,女人已备了套子候着,骡子的脸红了,油乎乎的发亮,毛发抖动了几下,那棕红深深地留下来,到了鼻尖,扑扑就没了。带套的骡子装上几个塑料桶,跟主人撒娇,刨地甩尾,过会它就能喝到泉水了。它先喝,日泉后喝,日泉家的最后喝。骡子光荣而幸福,日泉知道。骡子在后面踩住了日泉的脚印,就会扑腾一下,几只鸟从天空飞过,妞在墙头唱起民歌,“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站了一个谁,那就是的那个要命的二啦二妹妹,二妹妹在那个圪梁梁上招呀一招手,我把我的那个三哥哥魂勾走。”日泉也呼应,“有一个没有意思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他们经过偌大的沟沟壑壑,有一片种了葵花,齐刷刷掉过头来,夏日里的黄土被红红绿绿的掩盖了,那些都是妞的杰作,她一眨眼,风光无限。可是日泉不这样认为,这些都是他和女人一起下的种,是他们两个起早贪黑干出来的。等他赶着骡子从沟底上来的时候,日泉家的女人就站在地里劳作,女人摸着作物跟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样,那里正在长着东西,一年一次,满心欢喜。骡子走过一洞洞坍塌的窑洞,有时候会突然砸下来,整个的土块从肚子底下翻滚过去,吓骡一大跳,日泉一点也不奇怪,还是哼着小调往坡下走。那妞看不到马咀最早起的生灵,那妞就蹲在恒山尖尖上不吭声了。这么多窑洞荒废在马咀,所以剩下日泉家,还有葵花。这像是在画里,还能从画里拿出几颗葵花籽,剥开衣壳,嫩嫩的白白的肉。日泉活在这里好享受,女人从地里拎着个瓜进门,她做好了早饭等着男人受用。日泉在大同市的妹妹,昨天回来伺候病床上的母亲,又跟嫂子唠嗑得晚,早上也起得晚。一会要去地里干活,只好满地找鞋。过会,拿了一双鞋出来,坐在院子中间,试脚。日泉的女人跟着出来,两个女人盯着一双鞋。再远处,日泉端着碗,也盯着。更远处,我盯着碗里,看着院里。

  日泉的女人:热天这能穿吗,看看是棉鞋还是夹鞋。

  日泉的妹妹:能穿,棉(厚)的也能穿,不棉(厚),旅游鞋也就这样。

  日泉的女人:你们娘儿们脚差不多,我穿上有点小。

  日泉的妹妹:我跟二女的脚差不多的。

  日泉的女人:那以后就穿上吧。

  日泉的妹妹:就是,这挺得劲的。

  日泉的女人:那以后就穿上吧,你们娘儿们脚差不多。

  日泉的妹妹穿好后说:哎,就这得劲。

  她去庄稼地,一会肯定豆角黄瓜什么的,满篮子归来。院子里那20来只鸡开始散步,有一个下蛋的小房间,经常满座,内急不得了的鸡们就找个墙角草地放下就走,害得日泉的女人每天遍地找蛋,鸡有多远,蛋就有多远。院子里除了鸡群,就是啤酒瓶子圆圆的屁股群肆无忌惮反射着阳光,到处都是圈圈,无数个绿幽幽的眼睛,高度近视看着日泉家。几个塑料桶清空了水,靠在墙角。负载它们的骡子和驴一起跑远了,它们的打鸣可能是吟唱,自在的时候哼哼,人也会这样,所以此时的骡驴哼哼是在唱,也许没错,动物学家也是按照人的意识在揣摩畜牲,这也没错,早先,人也属于畜牲,后来渐渐长了级别,当了官,管理畜牲们的世界。日泉是马咀最大的官,管着一家子,和两百只羊子,一只骡子,两只驴子,20只鸡子。白天,他们和它们都到草地上,躲在树下乘凉,庄稼不管什么天气,总是吊着脑袋,互相碰撞,有怨也得忍,马咀的夏天是热哇哇的,土壤被晒得虚脱了,就等着一场风,扬起,像那掉皮的书,厚厚一层说没就没了。远处的庄稼地,人在那里干着什么,根本看不见,就当是一颗菜瓜,白白的。日泉的妹妹在菜地里摘菜,我走过去,开始看到白白的羊,棋盘上十几手,剩下的百十手被日泉藏到了坡坡那一边,日泉能将马咀坡当做棋盘该多好,他摆布白子是高手,来侵入的黑子肯定难受。他正跟别人说话,那边的人有时候隔着沟壑喊话过来,吃了么,老不正经的。日泉喊,你过来啊,你个球事。如果当做棋盘对手也好玩,他们互相发功较力,谁也不会轻举妄动,可是日泉手里的鞭子一甩,又一个白子显露出来了,他会坐在疙瘩草丛上,看着这些生灵们侵蚀过去,黄帝驱使畜牲们大战蚩尤也这般,日泉比黄帝自在,他在看戏,别人无奈,戏就成了。日泉的妹妹在地里边走边看着什么,这场戏跟她无关,菜篮子满了,离我近了。

  我说:那坡上的野鸡可多呢。

  日泉的妹妹:可多呢,大的也可多呢

  笔记2【如果你在这里,就能听到他们的语言,有些听不懂的,但好听。山泉一样,咯咯咧咧响,你说话也是这样。在录音棚里,你喊别人,妹妹,你走路不要咯咯咧咧响啊。我也是猜想了很久才明白,听不太懂的话很有魅力,看古籍也如此,经常遇到一两个词,但意思还能绕过去,就有了回味。精彩都在拐弯处,你也是拐了个弯猜到马咀的,昨天我们还在北京谈画谈诗,今天就走在马咀的路上,是不是地球偏离了轨道,正好将我们甩到了马咀。宋庄的色彩太繁杂了,色彩在相爱,错乱不堪,你怎么能忍受。马咀是安静的,它接受你,你却无法发挥出来,这么大的一个舞台,你的独唱只有在内心酝酿,没有听众,没有掌声,艺术回到原生状态。我想,这是你需要的。马咀除了接受我,现在也将接受你。往前走一走,土块就挤进鞋子里,没关系,磕打一下。没有雨,你也闻不到泥巴的味道,但比城市清晰。我们不想要闻到什么陌生的气息,嗅觉在这里恢复了鼻子的自尊,我们可怜的鼻子习惯了尾气。你说,过了雁门关,旷野就开阔了,沟壑纵横,山叠着山。我说,北方的山外有山显示的是高度,南方的山外有山显示的是隐秘。你说夏天也感觉到胡风阴冷,胡杨林在柔和的阳光下掀动叶片,密密麻麻,白白光光。我说,树叶是树的手,它们在应着季节耍手艺。你看什么都好,因为喜欢马咀,你看过我写过的马咀就向往着。我说,其实马咀很简单,一户人家,六口人,两个孩子在外,一个老人现在去世了,剩下三个人,日泉他爸,日泉,和女人。

  下院,日泉父母住着,一个纸箱里,三个小猫正在吃奶,温顺这个词用在猫身上最恰当不过了,温顺是附加于女人的词汇,否则不可爱。猫们亮亮的瞳仁都面对我,缓慢着,叫声都是娇滴滴的。人在马咀,都跟土豆差不多,实实在在才能滚蛋下去,不然就会烂到地里。下院下面,羊圈空荡,外边绿树希拉,拴着狗,远一条,近一条,双保险。日泉在羊圈子边边磨剪刀,我站在下院他爹门口看,唰唰的,树叶的声音,刀亮了口子。日泉的脸铁青,匀称着用力,不露声色,草帽在凳子一边。日泉的女人扫羊圈,和日泉一样不抬头,他们琢磨着今天要发生的事情。日泉试了试剪刀,嘿嘿,冲我一笑。我回头,五龄从上边下来。

  五龄:我走呀,爹。

  日泉:到城里呀?

  日泉的女人:跟韩村走吧。

  日泉继续磨剪刀,刀亮了他还要磨,说话都不抬头,明明是跟我笑,表示磨好了一把刀,也是闷头闷脑的,看着刀尖。日泉的女人追上五龄说了几句话回来。圈里角落,日泉拿着剪刀,几只羊在地上卧着,不远不近看着它们的主人。再远处,还是几只羊摊在地上,栅栏里也有几堆羊卧着。凶器很暗,锋口偶尔亮闪一下,羊们耐心等着谁来登场,也许是自己,就扭动一下羊角,呼呼几声。

  日泉的女人:那会儿当便让他走啦

  日泉:不走做啥呀活也不干,在家做啥?

  这时,日泉哼了一声,把正卧着的羊惊起来,日泉的女人拿着鞭子跟着日泉出来。日泉说了句山羊的蛋干提溜不跌(原意听不懂),随后两个人把羊圈到了一起,那些羊很懂事的样子,你靠我我靠你挤成一堆,等着主人赏脸。日泉利索地抓了一只,拉进了窑洞里,放上剪毛台,叨叨了几句,这个有羊羔吃奶,重的拉都拉不动。两人边绑羊边絮絮叨叨,日泉的女人给羊揪着眼周围的渣毛。日泉把剪刀一甩,在尾巴开始剪。

  日泉的女人:热死了,你热不?

  日泉:她和你说热不热?你热不?

  日泉的女人:头扬不起啦,扬不起就跌倒。热得厉害,潮雨哩(潮了要下雨),看这头扭的。

  日泉:这天气永远变不过来,潮塌塌的。

  日泉的女人:打电话问羊毛多少钱,说一块六毛钱,我说还没铰完呢,他说那就跌蹬跌蹬吧。

  日泉:再换一把铰了两下不行了,磨快的剪刀一把都没有啦。

  日泉的女人;那把宽的还没有使唤呢。

  日泉:没有剪刀了,出去,拿把宽剪刀剪。

  日泉的女人:一块六毛,就给把羊毛卖啦。

  日泉:才不听他哩,给一块六毛钱就把毛卖啦,越少人们越不带搞价。

  日泉的女人:十来斤还不值得搞价,今年杀羊叫真六过来杀。

  日泉:不用他,今年的皮不买给他。

  日泉的女人:卖给谁呀?

  日泉:叫小哇子过来买吧。

  日泉的女人:就怀仁的那个人?

  日泉:嗯,三根说过来跟杀羊。

  日泉的女人:才听他,他烂瘪人的羊群能上来,在这里杀下往哪里买呢?

  日泉:卖不了吃。

  日泉的女人:能吃多少?

  日泉:慢慢只管吃,没人吃我一个人只管吃。

  日泉的女人:倒是问问吉顺要不要。

  日泉:东水头那个谁说要呢。我还想卖一百块还得有人要呢。

  日泉的女人:啥也涨了,就这个不涨,买不了就吃了它。

  日泉:就像五子炖羊肉成狗肉味啦,没人吃我吃。

  日泉的女人:这是铰了个花梨毛,怎么翻呢?人家铰出来可好看呢,你得从这面铰里,你东一下西一下的也不知道怎铰的,这就叫铰呢?干球。

  日泉:进不去剪子。

  日泉的女人:人家就使唤大剪子,你就朝那个一铰一摸,人家这毛就不是乱的,你跟那个底下,就乱铰里一铰一摸,得把剪尖塞进去。

  日泉:塞进去咋铰这个,那是掏上铰哩。

  日泉的女人:那东一下西一下咋铰哩,人家一铰一摸得可好哩,你了了这咋这翻哩?

  日泉:这上剪子,羊倒凉哨了,看大剪使不起来。

  日泉的女人:剜伙疤洞。

  日泉:来来铰铰这些,铰不了,不快了,再磨磨,铰上两个算了,六个啦,这也六个啦。 日泉的女人:这剪子夹得,这朵儿铰不动。

  日泉:那就甭理他拉。

  日泉的女人:我试试那个剪子,就是那个宽的,我使唤来没使唤。

  日泉;那个没弹簧,挺好使唤,这个弹簧还挺灵。

  日泉的女人:这个剪子没使唤,也可快了。

  日泉:铰剪花也是点技术,咱们铰不来。拿大剪简单地摸摸,旮几旮旯简单摸摸。

  日泉的女人:把这朵儿铰了一下,得着点土哩,给你上点药。这是谁的草帽,是不是他那个?

  日泉:我的,怎不是!今天天气比那几天热得多哩。

  日泉的女人:没点风,这个干尾巴就像个打蝇板子,啊呀,我铰吧,不用你啦。

  日泉:这个羊也可肉哩

  日泉的女人:啊呀,外边的小羊叫,骂你悄悄地吧,哇哇的,这个羊的毛多长哩,背着这一身的毛这还能不热呢,数那个羊潮的,我说我不会铰羊,我三姨夫说好铰,先从脊梁上来一刀。

  日泉:做这个营生,三姨夫还能顶个接差。三姨夫会不会磨剪刀?

  日泉的女人:不知道,这又是你来坐那摊些儿。

  日泉:羊来,羊来。

  日泉的女人:羊还能吱吱的呢,做啥呀这是,你给咱过来,欠灭你了,过来。

  (羊放了个屁,正舒服着。)

  日泉的女人;我看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今年紫峰那个老汉放羊到这没有?

  日泉:哪个老汉?

  日泉的女人:叫个李啥来?那年上来说,要是唱戏的时候我说给你来,你看戏去。

  日泉:没放拉。

  日泉的女人:我说我没工夫。

  (日泉又拿了一把剪刀,吐上唾沫用羊毛擦剪刀,笑。)

  笔记3【。。。。。。】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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