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哪啊爱挺北京
■张怀旧

夜幕下的小饭馆鱼贯而入几个高矮不一、胖瘦不均的大帅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狠话，像是刚刚干成一笔大单一样，围坐在一张面积不大的小方桌旁，一脸的自信。灯光下，他们那七彩的纹身显得远近高低各不同，清一色的平头，敞开的衣襟，两块胸肌、八块腹肌若隐若现。
老板连忙笑眯眯地拿了菜谱走过来毕恭毕敬地说：“请各位老板点菜。”
只见其中一位帅哥脱了上衣，十二根铮铮肋骨清晰可见，他把桌子一拍说，老板，给我们来八碗牛肉拉面！
老板把背一驼，将头一点，说，好嘞——！
接下来，老板就玩起了他胳膊上的肱二头肌，不一会儿，夹杂着无数汗水的八碗拉面就被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的老板娘轻而易举地端上了桌子。
今天我要重点说的不是这个主营淮扬小炒兼营盖饭拉面的小饭馆的老板，而是那位肋骨乍现的大帅哥，他才是这帮人的老大，这其中的缘由绝不是他拥有强大的点菜权，而是因为他的人品出众，胆识过人。至于说肌肉，并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大帅哥有个没文化的女朋友，来自陕西农村，刚来北京的时候穿着花褂子、蓝裤子、灯草绒的布鞋，一嘴的陕西话，牙很宽，脚很肥，辫子很粗，劲很大，职业是个售货员，专卖肉夹馍。自从她与大帅哥好上之后，随着生活条件的日益改善，她在言辞、衣着、饮食、品味与生活态度等方面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就是学说中国普通话，最简单的是从那句“安红，饿想你”学起。接着她就穿上了盗版耐克、阿迪，再后来就是艾格、女人花等杂牌，现在她时不时的玩玩LV。饮食方面，她过去最爱羊杂汤，现在她对下岛咖啡的理解比一般人还要深刻几分。三年的光景，她已由一个土得掉渣的村姑变成了一位温柔多情的时尚女性，其间经历了运动型、可爱型、婉约派、泼辣派的几大变迁。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些巨大改变，恰到好处地反映大帅哥相对成功也较为辛酸的生活北漂史。以前他俩只逛小市场，现在他俩非大商场不去，肯德基麦当劳这样的小饭馆对他们来说已经过时了，各大歌城KTV时常闪烁着他俩飘忽不定的身影，万里长城王府井到处散布着他俩坚定不移的足迹。

为便于叙述起见，我暂且称大帅哥的女朋友为“肉夹馍”吧，因为他俩的相识是从肉夹馍开始的。大约三年前，肉夹馍随父母来京城开了个肉夹馍专卖铺，父母负责生产，肉夹馍负责销售，她穿着一身质朴的服装，站在门前的橱窗后面，大黑辫子一直拖到臀部，刘海遮住了眉毛，两只大眼睛眨吧眨吧的，乡村风格极其浓厚。因此，铺子的生意很好。大帅哥就住在铺子附近，是这铺子的常客。
大帅哥失恋了，是被人甩掉的，这让他很伤心，因为这事他不吃不喝睡了两天半。那天早上，他蓬着一头乱发精神恍惚地来到铺子门前对肉夹馍说：“喂！给我来四个肉加馍。”他打算将这四个肉夹馍作为他一天的伙食。
“刚好十元。”肉夹馍将四个肉夹馍放进一个超薄的塑料袋递给了大帅哥，接着又忙着招呼别的顾客。
大帅哥从裤子口袋抓出一大把硬币并数了数，然后放在橱窗一旁的木板台上，转身就走了，眼角还沾着泪水凝固而成的眼屎，黯淡无光，晃晃悠悠地消失在一个胡同的拐角处。
因为大帅哥是常客，所以肉夹馍并没有在百忙之中腾出时间去清点大帅哥那一大把硬币的个数，等她闲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硬币只有九个，却多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东西。这东西比硬币大一些，方型的塑料包装，包装上斜印着一些汉语拼音，周围有锯齿，捏起来软不拉几的。她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泡泡糖吗？难道这东西可以当一块钱来使用？不……不像是零食……是气球？还是扎辫子的牛皮筋？她浮想联翩，对这个城市充满了疑惑。她终究还是没有拆开包装，拿去问父母，父母也不认识，只是嘱托她下次再碰到那个顾客的时候记得把东西还给他，并要他补上一元钱。那天晚上，肉夹馍将这个包装考究的东西用她从老家带来的绣花手帕包好并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下睡了一夜，她害怕把这东西给弄丢了就没法换回那一元钱。
大帅哥在家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又来到铺子门前，说：“喂，给我一个肉夹馍。”
肉夹馍抬头看到了他，很有礼貌地对他说：“对了，您昨天差饿们一块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昨天数的好好的，刚好十元。”他说。
“您给了饿九个硬币，还有这个东西。”她将那个小包装放在一个肉夹馍的表面很有礼貌地递给了他。
这时，所有的顾客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大帅哥。他的脸红了，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早上在迷迷糊糊之中把一枚没有拆封的避孕套当成一块钱付给了这位姑娘。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慌乱中，他扔下十元纸币接过肉夹馍与避孕套，疯狂地跑了出去，嘴里大喊：“刘倩，你大爷的为什么要背叛我！”泪流满面地，非常可怜。
那些顾客这样议论着：小伙子一表人才，怎么这么流氓，欺负农村妇女嘛这不是……
肉夹馍对那些顾客说：“没事的，这算不上欺负，他一定是疏忽了，一块钱，不算什么的……”

过了很久，大帅哥才鼓起勇气去那铺子给姑娘道歉：“对不起，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东西是我女友放我口袋的，我当时没睡醒，就当一元钱给你了……其实那东西价值不至一元的……”
“没什么的，东西没丢就好，不就是一元钱嘛，饿没觉得你欺负饿。”肉夹馍安慰他说。
看来这个姑娘并不知道避孕套为何物，以前没见过，想必也一定没有使用过，大帅哥这么想，要是她能做自己的女朋友那该多好啊！反应如此迟钝、善良如此纯朴，不解如此风情，多好的一个女人啊！

“我带你去吃美国肉夹馍吧。”在一个阳光不怎么明媚的下午，大帅哥跑去对肉夹馍说。
“好的呀！美国的肉夹馍在中国也有卖的吗？”
“当然有啊，一个叫麦当基，一个叫肯德劳，你选哪家？”
“嗯……嗯……嗯……那就去麦当基吧。”
肉夹馍从麦当基回来的当晚就发誓要拥有一家自己的麦当基。经过努力，时间不长，一家名为“陕西麦当基”的快餐店就正式挂牌营业了。
开业仪式搞得非常隆重，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只见肉夹馍的父亲走上舞台对着话筒说：“请全体起立！”事实上没人需要起立，因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是站着的。“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锅！”他又说。接着就是一款只有在陕西窑洞才会看到的留声机发出的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义勇军进行曲。
曲子放完，肉夹馍上台对着话筒说：“下面饿给大家献上一首锅，名字叫《饿听过你的锅》。”说完她就大声唱到，“饿听过你的锅饿地大锅锅，饿祝你万事如意祝你天天快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