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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讲左岸

luyued 发布于 2011-06-14 05:54   浏览 N 次  

讲巴黎的历史沉淀,国内现在一批小资作家动不动就亮出巴黎的左岸来。其实,巴黎20个区,区区都有历史,照我看,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大历史盒子。在左岸,若只会沿着塞纳河边晃荡,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浪漫的咖啡馆可以坐。车水马龙,少数一些沿河旧书摊,画廊生意也凋零得很;必须往小街小巷中钻,那里才有古董店、画廊,小酒馆、咖啡馆、卖新鲜蔬果的小店、花店、面包店、肉铺、药房,那才是历史的巴黎。

我在广州住在一个比较早期开发的住宅区“丽江花园”里,虽然这个丽江与云南那个丽江一点关系都没有。流经我的这个“丽江”的珠江也挟带着上游排放的城市污水,绝对算不上美“丽”的“江”,但是我心里还是接受了这个“丽江”,因为比起广州市其他的楼盘,或者它比较安静一些,或者小区成熟一些,或者没有那么艳俗张扬一些。可是最近在江边一块条件还不错的地块上建造了一片 “丽江”的新住宅区,叫“左岸”,一下就刺痛了我,左岸哪是这样的东西啊!要调侃也找个还有点相似的东西来调吧?

网上有个作家,大约与我有共同的刺痛感,说出这样的话来“全国上下‘忽如一夜春风来’,四下里崛起高耸的‘左岸楼盘’,只是因为大街小巷两岸三地,纷纷传唱的‘左岸咖啡与奶茶’。先是‘统一’公司精推的‘左岸咖啡馆,与芙朵奶茶等众经典作品’出台,接着是国内各地雨后春笋般,纷纷上马的地产项目。深业的‘风临左岸’,长沙的‘左岸春天’,杭州的‘左岸花园’,这些公司们群起揭竿,都打出了‘法式尊邸,人文世家,浪漫风情’的美丽招帘。而中关村的‘左岸公社’写字楼与上海四川北路商业街的‘左岸改造计划’更将这一左岸风潮推至顶峰。”于是这个作者明确告诉我们:“但是此咖啡不是彼咖啡,此左岸也不是那左岸”。

我们中国人喜欢把东西南北作为方位,来形容地方,除了重庆这样少数几个东南西北搞不清楚的城市之外,我们传统总是城南城北、东城西城的,美国佬则喜欢上中下的分划,上城、中城、下城的叫,直到“下城”( downtown)都成了英语中“市中心”的代名词了。只有法国人在巴黎,才站在塞纳河中那个“城市岛”上,背对上游,面向下游,把城市分成右岸和左岸。

左岸有大学,有法兰西学院,有法兰西美术学院,早期住宅不贵,豪宅少于右岸,王公贵族都不住,才挤着住了好些文化人,不就有点像纽约的索霍吗?画家也有少数住这里,但是还是嫌太贵,因此才集中在右岸北边好远的蒙玛特高地。

闻名遐迩的法兰西学院就在左岸

文化人多了,路边的小咖啡馆就忙了,文化人是自由职业者,不上班,充其量在附近的大学教书,家里没有人气,因此没事的都挤在便宜的咖啡馆里,聊天、辩论、调情、讲“段子”。海明威浪迹巴黎,手头的钱也不多,挤在这里倒出了灵感。萨特在大学教书,天天在这里“双叟”咖啡馆找个位置坐下,一天写自己的哲学手稿。此人面目难看,两个眼珠子朝两个不同方向看,他的存在主义却使好多女大学生为之疯狂。萨特说“文学先于上帝而存在”,那文学家就是上帝的祖宗了,“存在先于本质”,你要得出世才有自我啊!“人是自我的一种创造”,自然很合我们的心意,针对大社会造就精英的思想,精英不要社会帮忙,我自己造就自己,你想60年代那个狂的不得了的时代,这种哲学会有多少拥趸啊!女性主义先驱西蒙娜·德·波伏瓦(有人习惯很时尚的翻译为西蒙波娃)与萨特的爱缠绵扭曲,还加进美国人奥尔格伦插一脚,无论八卦新闻还是严肃文学,这都是极好的题材。

我第一次去巴黎,住在左岸,那间Lenox旅馆完全一派左岸到不能再左的气氛,后门出来,走路10分钟,就到了“双叟”(Duex Magot)咖啡馆,也就是路边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咖啡馆,不远就是另外一间同样出名的“花神”咖啡馆,都人头涌涌,我通常都去得早,因为一是晚上喝咖啡会睡不着觉,二是这些时尚得不得了的咖啡馆下午开始就有点水泄不通的感觉,很坏情绪,因此选择早上喝咖啡。

“花神”咖啡店

“双叟”咖啡店

“双叟”离得最近,我就常去。酒保指给我看一张桌子,说就是当年萨特每天来埋首写作的地方。因为萨特,这里经常集聚很多激进的大学生、知识分子,慷慨激昂,萨特在这里读自己的剧本给大家听,路人也有驻足倾听的,有好几次,萨特和卡缪在这里为存在主义是否就是人文主义的问题公开激辩。

我坐在那里,不过是个匆匆过客,看秋天的阳光慢慢爬上咖啡馆的遮阳棚,看人来人往,朦朦胧胧的好像回到那个摇曳而激动人心的60年代去了。看见萨特和西蒙波娃在争辩什么,看见海明威在写什么,会不会也有人在这里讨论红卫兵运动呢?

若是没有任何计划,坐在那里,一杯咖啡,读读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或者佛朗索瓦.萨冈《战时之恋》,是如何开心的时刻啊!

我总是对朋友说:最便宜而感觉最高级的享受就是在左岸那些咖啡馆坐了,一杯咖啡加两个牛角包也就几块钱,一本小说,足够你打发一天。你在那里的营营人声中,不经意的听着20年代从奥尔良传到巴黎的蓝调摇曳,读你自己喜欢的书,随手写下你的感觉(注意,是用笔写,不是用笔记本电脑,才有情调),抑或画上两笔打动了你的景物速写。那种气氛,你到哪里可以找到啊?

在那种气氛之中,思想可以是现代的,但是周边的氛围却是历史的,浓郁得好像稠稠的沥青一样,无法脱开。

这里有好多书店,小书店,旧书店,站在路上看的书店,书摆在人行道上,我喜欢在那里转转,有时也能挑上几本自己喜欢的书,都是那些使左岸出名的人在左岸这些咖啡馆写的书。那些书已经被人翻阅得旧旧的了,我却喜欢这种书的感觉,因为有岁月的痕迹,拿在手里就像捧着一段历史似的。波伏娃曾在被她称作“我们存在主义者的咖啡馆”那间“花神”咖啡馆的二楼,望着圣日尔曼大街的林荫,花去一个下午的时间,给她的情人奥尔格伦写下一封缱绻的情信。波伏娃的这本诗集,就在花神旁边一家旧书店有卖的,再上二楼,在那里揣测她当时的骚动,很有点偷窥的喜悦。

其实,现在国内的左岸风,是针对我们一批刚刚离开小资进入中产的职业群,明明知道右岸是贵胄的地方,跻身不入,左岸有文化,又有另类历史,还有浪漫,求其次,心里如果真是认识巴黎左右区别,哪有安心左岸的那份修养啊!

左岸现在是给一批连住左岸都还没有基础的小资炒热的,好像只要跻身“左岸”就可以捧一杯咖啡写出一首千古绝唱的诗歌来,好像坐在左岸咖啡馆里就能够坐成个萨特来,或者好像住在左岸就能够住出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来,并且是那种夺人妻、偷人夫的不伦之爱,才叫浪漫。我在左岸住过,也去所有那些咖啡馆坐过,没有诗歌,也没有哲学,更没有出现惊艳的婚外情故事,看到的是一种知识分子的生活形态,而这种形态,经过国际商业炒作,已经逐渐变成知识分子所越来越难得享受的了。

2009年11月18日,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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