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多雾（外五首）

因为赶上了伦敦多雾的季节

建筑古老得更加面目模糊

街头人流里，找不见一张熟脸

记忆中的家门却曾经被粗暴地叩过

当年的鸦片，就是依靠雾气悄悄偷渡

上海的租界是被迫种下的罂粟

雾中揭开着往昔之雾

我明白迎面而来的行人并无过错

这伦敦之雾呵，曾经亢奋地膨胀开

在世界上四处狂妄地涂抹

而后又在沮丧中无奈地收缩

此刻，车流的速度比蜗牛稍快

女人的口红为雾开出了花朵

这样的清晨，不知是否有人种树

但愿同时为我种下感触几多

我最想去的，是郊外马克思的墓地

届时，我讨厌各种各样的迷雾

因为惟有阳光有权伴我

在马克思墓前静静地思索

巴黎街头

街头重叠有多少名人的脚踪

塞纳河的记忆里，飘流着

法兰西永不出售的骄傲

而惟有女人的香水和高跟鞋

支撑着巴黎庸常的年代

虽然，岁月沉淀之后的光荣

依然难以抵达追求之岸

世界上那些贫困与饥饿的哀歌

亦不能把你的奢华唱衰

那些穿越凯旋门的旅游者呵

从拉长的时间里，颖悟出什么？

铁塔下的照相机，吞咽着

生命之河瞬间的炫耀

圣母院的大钟在敲，我听到的却是

传自上海徐家汇那座教堂的钟声

故乡呵，巴黎并不会使我迷路

我心里清晰着，上海

许多条马路的路牌

阴冷的柏林

冬天阴冷的柏林，空气刺鼻

行人嘴里呵出的雾气无须遮拦

我仅认识一张民族的面孔

我曾惊愕，选举也能使恶魔上台

然后是搅乱世界的战火

然后是无穷无尽的灾难

然后是痛苦地忏悔，回忆

缺陷是怎样演变成灾情

当一个民族，勇敢地走出精神废墟

物质的城市便迅速崛起

今天，是这样阴冷，城市的美

依然让我深深地感动

我喜欢喝啤酒，亦能容忍德式足球

还相信筑一堵墙，不可能隔绝同胞

那确实是一种愚蠢

布拉格下过雪

今晨雪一停，我便步出旅馆

走过查理桥，走进著名的查理街

我想在人群里感受心中的春色

因为冰冻季节的布拉格

曾经孕育过无数春天的种子

查理街的精品店，确实琳琅满目

餐厅，飘出稍嫌陌生的香味

而剧场，正在上演我听不懂的歌剧

迎面走来一位美丽的姑娘

穿着皮靴，穿着过膝大衣

我说了一句：布拉格之春！

她笑了。她能听懂我的中国话？

回首望着姑娘的背影，我心里说：

是的，是布拉格之春

我目送布拉格之春款款地走着．．．．．

东京的黄昏

巨厦正笔直地刺破云层

四通八达的地铁，像根根绳子

对拒绝的理由进行否定的结扎

东京的地层从此听命

浅草的五层塔，是那样别致

街头的行人，只要不开口

便与我无甚不同

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东京的黄昏

夕照下，我遥望富士山的剪影

我想象着，冬雪

是怎样给富士山披上银袍

春天的樱花，怎样映红游人的脸面

而夏天的鸣蝉和秋天的蟋蟀

和我家乡的蝉与蟋蟀，鸣唱的音韵

并无区分。可我竟然还想起

唐朝的鉴真，甲午的风云

卢沟桥的炮火，南京的屠城

想起话语和某些俳句里

混进错误的杂音．．．．．

我默默地问富士山：

人类怎样才能诗意地栖居？

我从富士山夕照下的宁静里

静静地思索着它的回应

敬 重

在新德里城东的亚穆纳河畔

我拜谒甘地朴素的陵寝

云朵，在蓝天飘移着白幡

周围的景象我已于梦中熟稔

黑色大理石的四方平台

是那样平坦，下面安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