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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白闪电·斗阵·遗骨之名

luyued 发布于 2011-06-08 07:46   浏览 N 次  

  你的尤嘉已经死了,但那胚胎拥有同她完全一致的DNA,可以说,那就是尤嘉,依然存活但还未真正降临人世的尤嘉……你是要留在滨海市做一个守灵人,目不转睛地看顾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那具无生命的尸体,还是去追踪一个新生的尤嘉?你能甘愿胚胎落入他人手中吗?……宇光翼?"

  雷家的男人们彼此取得了谅解,说到底都是血亲啊。首次听闻的"孤雌繁殖"理论让我知道尤嘉"肚子里的孩子"的由来,但是尤嘉难道不奇怪自己为何突然有身孕吗?为什么她和普通人类不一样?基因突变还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不是自杀?雷天泽所谓的"揭开一切真相",反而令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回家路上,雷琊琉嘀咕道:"爸爸说,孤雌繁殖也称为'单性繁殖'和'处女生育'。我突然想到,被上帝选中、在出嫁之前就怀孕,后来生下耶稣的圣母玛利亚莫非也是孤雌繁殖?"

  太荒谬了,难道还要把宗教悬疑扯进来。我皱着眉头,仅仅科莫多龙和鲨鱼的孤雌繁殖已令我难以理解,人类,而且还是我亲爱的尤嘉──怎么可能?实在无法想象!科学解释并不能够缓解我内心的悲伤,更增添了抹闹剧色彩。他们口中所说的"金蝉"4号本体、"金蝉"5号胚胎,只是一堆有机体组织,像克隆羊多利、实验用小白鼠一样形同"物件",而对我来说,尤嘉是和我一起祈愿"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女孩儿啊……到底有没有凶手,我该向谁去复仇?满腔情感无处安放,像投射向深邃宇宙的一束微渺光芒,被黑暗无情吞没……

  第二天情绪低落地窝在巢内睡觉,第三天才勉强爬起来,神不守舍地跑去学校上课。苹果娃娃屁颠儿屁颠儿地跑来告诉我,易赛亚也两天没来学校了。我这才猛然记起"水晶之夜"的晚宴上,似乎在人丛中看见了她,当时不知好歹的雷马正捧着我的脸忘情接吻。

  我决定翘课去易赛亚家探望她,考试什么的再说吧。我想和她谈谈尤嘉的事,即使不提孤雌繁殖,但我想对人倾吐一下内心的讶异和压抑的情绪。这样的谈话,和雷马或雷琊琉那样粗条神经的男孩没法交流。只有女孩儿,是的,只有和那不可思议就深深侵入我内心的易赛亚才可以吧──

  天空阴沉无比,乌云滚滚笼罩四野。我顶着猛烈的海风一路向北,步行到易赛亚住的悬崖别墅。花园的栅栏敞开着,银灰敞篷奔驰停在车库里,房屋大门虚掩着,信手一推就洞开了。我站在门口大声喊易赛亚的名字,没有任何回音。狂风从海面上席卷起带着腥味的水汽扑崖而来,浓重云团隆隆压境,白昼竟然变得黑夜一般。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际,巨大的雷声落入海中,莫名恐慌突然撞击向我心头。

  "易赛亚!──"我高呼她的名字,踏进房去寻找,地上散落着她的衣物,屋里没有开灯,餐桌上花瓶里的白玫瑰因缺水而委顿,厨房的垃圾桶里满是烟蒂。但是易赛亚不在。楼上楼下找遍了她都不在。她去哪儿了?我站在屋子中央,视线掠过壁炉上摆放着的小相框,易赛亚侧身站立在碧空下,偏转脸去,黑色长发随风飘扬……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尤嘉?4个月前,她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于我的世界……

  "易赛亚!──"我的呼喊变作了尖叫。那巨大的水族缸……海,对了,到海边去找──

  大雨倾盆,闪电照亮怒啸的海面。海浪奔马一样野蛮地冲刷着海岸线,声势浩大。我心焦急如焚,一路沿着海滩奔跑,一边狂喊着易赛亚的名字。我像疯子一样在密集到令人睁不开眼的箭雨中疾奔、寻找。

  感谢上帝!终于看见易赛亚从前方冲上沙滩的一轮波涛里耸身出现,一头长发黑色海藻一样披散在光裸的脊背上,她只穿了一条银灰色紧身小泳裤,纤细的躯体在黑暗大海前仿若一道洁白闪电。

  "你疯了吗?这种天气还出来游泳?!"我气喘吁吁地奔到她面前,怒不可遏地斥骂道。如果淹死在海里怎么办?如果易赛亚也像尤嘉一样离奇地死在海里怎么办?!为什么大家都要用死亡来向我告别?!

  她不说话,目光瞬也不瞬地凝视我。

  "怎么了?"

  "你违背我和你的约定。你和雷马接吻了。"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痛苦而又自制的面孔。仿佛蕴涵着狂暴能量的汪洋,海面平静,千尺以下却是漩涡和深渊。我说不出话来。酷烈海风掀起冷箭一样的雨柱横扫过来,想把我躯体射穿吗?我沉默了很久,随后有个声音怒喊起来,刚开始我甚至都不确定那是我的声音:"是的。但是只是接吻而已!只是接吻而已!"

  易赛亚咬紧嘴唇偏转头去,是我看错了吗?乌黑长发遮掩了一滴闪闪发亮的泪水?!她不再看我,昂起头丢下我朝海滩上走去。我揣着莫名的怒火追上去拽住她,扳住她肩膀强迫她转过身来:"你就为了这个两天不去学校?找死一样来海边游泳?一言不和转身就走?我说了,那只是接吻──"

  易赛亚的瞳仁里跳动着某种奇异的火光,竟让我联想起远古的猛兽。此时一个硕大无比的闪电劈开苍穹掉入奔腾的大海。易赛亚出手如电,她一手掐住我的脖颈把我扑倒在满是泡沫的沙滩上,她的身体覆盖在我的身体之上,黑色长发缠绕住我肩膀手臂,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准眼睛。我的眼里只有她的面容,眼前整个世界只有她此刻融杂了愤怒、忌妒、渴望、疯狂和冷漠的绝美面容。

  两天来压抑在我内心无处倾诉的悲伤猛然转变成了暴烈的行动,没有人可以制服我,没有人可以君临于我的身体和意志之上!我攒足气力想挥拳击倒易赛亚,但她的动作更迅猛,气力大得惊人。她用手肘压制了我咽喉,另一只手按住我双手直抵放在脑后沙地上,我的挣扎全是徒劳。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小光,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接吻──"

  闪电在我脑海里砰然绽放,无数流星在我眼前爆炸出绚烂光芒,我感觉自己完全被悬空了,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海洋……太阳和月亮、黑夜和白昼、星辰和大地……全部搅碎旋转。我体内,仿佛有上百座火山同时喷发──

  短暂而又漫长的顷刻之后,易赛亚从我身上抬起头来朝后看。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暴风雨中,雷马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僵硬着身躯化石一般望向我们。

  "琊琉已经被他爸禁足了,现在只有我和你两个联手了。"

  我得承认那不是一点点晕,而是极度晕。坐在快餐厅里喝着大杯冰冻可乐,雷马神情严肃地说个不休,他在谈"死亡诗社"的下一步行动计划,而我脑海里飞快盘旋的只是"易赛亚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问题……哦不,虽然有少年般平坦的胸部,但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绝对是女孩没错,更何况她还穿着紧身小泳裤,如果是男孩,肯定一眼就明了。那她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喜欢我?那个吻……不行,绝对不能回想那个吻,一经回想我就两颊通红,心跳如鼓,而瞪着一双牛眼的雷马就端坐在我对面,虽然他一个字儿也不提半小时前沙滩上所见的一切,但我总觉得他内心正像煮着一锅开水那样沸腾翻滚着。

  太离谱了。和雷马接吻时被易赛亚看见,和易赛亚接吻时又被雷马看见。唯一能比我的经历更扯的故事大概只有出自《天方夜谭》的典故了。我是女孩儿,易赛亚也是女孩儿,所以雷马才不至于暴跳如雷吧?如果对方是男孩,恐怕刚才已经血洗沙滩了……停停!问题重点不在这里啊小光,重点是,易赛亚是Lesbian吗?哦不,这也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就切身体验来说,易赛亚的吻比雷马的吻更夺人魂魄,在她吻我的那几秒钟里,我甚至感觉地球都停止了转动……天哪,难道我才是Lesbian?!那么我和尤嘉……不,一切都搞乱了,我从来没想过要喜欢女孩儿,她们对我来说都只是好朋友……可身体和内心的反应是不会说谎的──该死的,我快要疯了!

  "你为什么一句都不问我和易赛亚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喜欢我吗?!"终于忍耐不住打断雷马,尖锐地喊叫出声来,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雷马住了口,静静地望着我。我推开可乐杯,扑身在桌面上靠近雷马:"喜欢我的话,现在吻我──"

  "不要。"

  "你说什么?"我吃惊了,同时感到一阵羞耻感袭来。

  雷马伸长手臂枕在脑后朝椅背上重重一靠:"你现在脑子乱着呢。等你清醒点的时候再吻你。"

  我一声不吭地退回身去,举起可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很好,羞愤和冰块同时发起化学作用,易赛亚的吻遗留在我唇上的刺激感暂时远去了。

  "小光,你大概觉得我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吧。确实,我父亲从不管我的功课品行,他常说学校考试拿高分的未必将来就能功成名就,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笑容的学生干部将来也未必就是正人君子。他只教我一件事,怎么看清事实真相。不要相信眼睛所见的,不要相信耳朵所听的,不要相信看似最值得信赖的人,不要相信看似稳定如常的一切。因为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可以作假。唯一可以相信的是自己的理性分析。洞察所有动机背后,事实和事实之间的联系,永远不要妄下结论,只小心判断自己该怎么做。我现在问你和易赛亚是怎么回事,你能回答得上来吗?你告诉我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完全是他妈扯淡的答案,然后我们一起假装那就是事实吗?"

  "哦……"我无力兼无意义地呜咽了一声。

  "行了,别想了。你还要继续追查尤嘉的死亡事件吗?"

  我用力点点头,振奋起精神来:"要!"

  雷马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赞赏的表情,好像在说:对了,这才是你呢!

  "他们──我叔叔雷天泽和我父亲雷鸣庭的行动十分迅速。那个从密室把'金蝉'5号胚胎带走的神秘人只露出了一双绿眼睛,我们只匆匆掠到了他的背影,但对雷氏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刚满3个月的胚胎被移植在人造子宫中加以培养,完全模拟女性子宫内膜、羊水合成、生长激素等,需要特殊而持续的温度、湿度、养分环境。此类大型外接设备滨海市仅我叔叔科研密室才有,也还是试验阶段的产物,进一步来说,国内也仅此一台,别无分号。偷盗者可能采用临时供给装置,但他必须在24小时内将保有胚胎的人造子宫重置入全自动化调控的外接设备中。所以必须在第一时间离开本市,飞机无疑是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尽管也考虑到偷盗胚胎和运送胚胎的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但死马当做活马医,姑且一试。那一夜我父亲请警方排查了所有的'红眼航班'乘客名单和身份证头像,筛选出十二名符合外观条件的男子,进一步调查后发现其中十人有非常明确的职业履历,例如法国厨师、美国电脑工程师、澳大利亚海员等等,只有两人过往经历模糊。缩小范围在当地深入调查,今天凌晨消息反馈回来,瑞典的那一个是自由职业作家,私生活很混乱,但取调写作素材的精神倒很认真,来滨海市的目的是就地采访风土人情。剩下一个是德国人,近五年来游走于世界各地,几乎每次返回的地点都是雷克雅未克。"

  "冰岛?"我记得雷克雅未克是冰岛的首都,我对那个国家的了解仅限于小岛、寒冷、比约克、地热泉、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下风雨缥缈的动荡之地等几个关键词。对从来没有踏出过国土的我来说,它遥远得就像个外星球……一切在以一种无可比拟的力量朝我想象以外的方向滑去。我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声听起来不那么惊愕:"也许他在冰岛工作?"

  "奇怪的是无论在瑞典还是在冰岛,都查不到他就业情况的资料。这家伙名叫Gudmun Ramquist,大致可以翻译成古德曼?拉姆基斯特。年龄29岁,身高一米八,热衷于户外运动,曾报名参加登山攀岩等活动。我猜他一定受雇于某个公司或组织……"

  "雷马!"我不耐烦地扫视窗外路面:"雷马,听我说,我对这位古德曼?拉姆基斯特丝毫不感兴趣。我气的是你的叔叔、尤嘉的大伯、现在你父亲似乎也卷入这件事中──我难以接受的是尤嘉在死后依然得不到安息!设想一下,如果你最亲密的朋友,例如突然有人把雷琊琉抓走,说他是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嗯,最亲密最信赖的人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异类,足以让你过往多年的记忆全盘崩溃,甚至否定自我。但你究竟是想知道真正的事实,还是像鸵鸟一样埋头在悲伤的流沙里不能自拔?"雷马凝视我。

  我用力捏紧拳头,直至指甲深陷入掌心。无疑的,他是个混蛋,但思路绝对正确。

  雷马竟然绑架了遗传生物学博士方方,而且就把他骑马一样捆在破旧的鞍马箱上,用的是废弃下来的肮脏长绳──就在紫金学院的体育用品库房里。方方光着脚,嘴里塞着自己的袜子,惊恐的圆脸上淌下大颗油腻的汗珠。鞍马上捆的不是个喷火的美艳女郎,而是个脸色煞白的科学家,场景很是不伦不类。

  "你真是──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干不出来的?雷马……"我不知道该敬仰他还是唾弃他。OK,敬仰吧。

  "好了,方方,我知道你很娘,但我不想浪费时间。关于'金蝉'计划,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雷马抽掉方方嘴里的袜子丢在地上,笑嘻嘻地在堆满器械的角落里拾起一根空心钢管。

  "你疯了吗?!那只是基因和生物生殖系统的科研项目,又不是策划二战!"方方雪白的圆脸上混杂着鄙夷和愤怒的神情。雷马倒拖着钢管走近他身侧,在坚硬地面上摩擦出刺耳声音:"嗯?那么你觉得我小题大做?还是不知轻重?我行事一向严谨,但操持器械就不太能控制了。"雷马像握棒球棍那样把钢管举起来,在方方后腰测试击打高度。

  "雷马少爷你,不要啊──"方方尖叫起来,像在唱花腔女高音。

  "'金蝉'4号是尤嘉,'金蝉'5号是她腹中的胎儿,那么'金蝉'1号、2号和3号是什么?方方?"

  "你就想知道这个?那干吗要绑架我?打电话给我或你叔叔就能知道答案──既然老板他已经把项目的主体课件、主攻方向都告诉你们了。别挥舞棒子啦雷马少爷,我弱不禁风的,挨着就死,擦着就伤!听我说──'金蝉'1号、2号和3号是老板在过去10年间发现的三块人类骨骼遗骸,1号是一块肩胛骨,2号是骨盆处的一块残片,3号是一小段脊椎。检测发现它们的DNA组成完全相同,按常理推算应该属于同一个女性体。但是,1号发现于老板买来的一个古董瓦罐夹层内,那个瓦罐据专家鉴宝证明是秦朝时期的文物,价值连城,可惜10年前被不小心打破了──不打破老板也无从发现那块骨头;2号发现于8年前滨海市博鳌会馆建设工地,离海滩不远的施工现场,是在打地基挖土时翻出来的;3号发现于白令海西南边缘雅浦海沟起点处,是7年前一次深海考察中打捞到的。这就诡异了,同一个女人就算死了,何以死得四分五裂,尸首遍布世界各处?这是第一个疑问。好吧,我们姑且就算她们是同卵三胞胎,拥有完全相同的DNA,死得天南地北,又万中无一地被老板发现。但是第二个问题出现了,经放射性同位素碳十四测试显示,它们的女主人在世时的年份也各不相同。1号距今2115年,2号距今320年,3号距今13540年,碳十四的精准度很高,误差不会超过正负五年──"

  "13540年?……你是说,这三块骨头的DNA和尤嘉的DNA也是相同的?"我口干舌燥。

  "正是!"方方声音里透着得意,如果不是双手反剪绑在身后,他一定会趾高气扬地推推眼镜架子了:"'金蝉'4号和5号一经发现,我们欣喜若狂,简直要乐疯了,这证明人类的孤雌繁殖──"

  我按捺不住跑上前用力踹了鞍马一脚,方方连人带箱重重侧翻在地,发出杀鸡一样的惨叫。我怒道:"你们是真正的疯子!尤嘉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死了!──变态的科学疯子……"

  "对,对不起!快扶我起来,地上好脏啊……"方方哀求道。我稍稍平了平气。雷马笑着摇摇头:"踢倒你容易,要扶起来就难啦。你还是尽快回答我们的问题,等问完了就放你回家吃饭饭。对了,既然这样,你们调查尤嘉的父亲母亲了没有?因为有关遗传学……"

  "调查了调查了尤嘉的大伯父告诉我们尤嘉其实并不是他弟弟和弟媳妇的孩子他们是17年前在万灯镇捡到的弃婴万灯镇离滨海市不远就在畅河下游……"看来尘埃比雷马的棍子更有威吓力,方方说话连标点符号都省略掉了。

  "尤嘉,原来是弃婴?!……"我目瞪口呆伫立原地,不能动弹。尤嘉自己知道吗?她外婆知道吗?

  "换句话来说,尤嘉的大伯其实也没有权力任意处置尤嘉的遗体。好了,小光,我可不是什么暴徒,绑架这家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由你来决定,知道尤嘉身上隐藏了这么多的秘密,你选择把她的遗体留在雷天泽的实验室里接受进一步科研,发掘事实真相,还是威逼这家伙同我们里应外合把尤嘉的遗体偷运出来好好埋葬,让她得到安息?由你来决定──"

  "里应外合?!我不能那么做!"方方正义凛然地嚷道,到底是每年支取50万元高薪的忠臣啊。雷马轻轻把钢管抵在忠臣的太阳穴上,他立刻闭嘴不响,脸色煞白地呜咽起来。

  ──进一步开展科研,发掘出事实真相?

  ──还是把尤嘉的遗体偷运出来好好埋葬,让她得到安息?

  完全相反的两种意念和愿望充斥了我的脑海,飓风一般纠缠厮杀横扫过心房。我该选择怎样做? 雷马在快餐厅里说的话回响在耳边:不要相信眼睛所见,不要相信耳朵所听,不要相信看似最值得信赖的人,不要相信看似稳定如常的一切。一切都在变化……洞察所有动机背后,事实和事实之间的联系,不要妄下结论,只小心判断该怎么做……

  6月底的滨海市气温已经达到38.5摄氏度,好在奔驰车和办公大楼内都有充足的冷气空调。从车厢出来到大楼只有十来米距离,雷天泽却感觉好像正从俄罗斯穿越肯尼亚抵达新西兰。嗯,前几天的新闻里怎么说来着,去年一整年地球环境温度上升了0.4摄氏度,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数字。汽车尾气、工业污染排放二氧化碳、甲烷加剧全球温室效应,大量二氧化碳融入海水,水质酸性增强,珊瑚群将成片死亡,哦,全世界再没有比澳大利亚大堡礁珊瑚群更美的地方了……但人们更关心的是GDP、股市波动、汽油价格……当金融危机发生每个人都在担忧能不能找到份养家糊口的工作的时候、当每个收入稳定的家庭都把拥有一辆车作为衡量生活水准高低的时候,珊瑚群只是印在明信片上的漂亮图案罢了……问题是可能要求全体员工不得驾车统统骑山地车来上班吗?可能要求大家忍受蒸笼一样的格子间计算演绎项目吗?不可能,所以这是铁坦尼克号,注定要沉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雷天泽走进办公室,翻看今天的《滨海独立日报》,这份报纸同本市其他的党报、机关报不太相同,巧妙地推卸了担任政府喉舌的重任,比较自主地放送新闻,虽兼有花里胡哨小道消息传播之嫌,但也时不时会有一些颇具见地的深度采访,视角冷僻而新奇。社会新闻版上有条新闻的标题里出现了"雷氏企业远洋渔业"的字样。雷天泽摊平报纸仔细阅读起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忍不住咒骂起来:"哪个王八蛋记者胡乱编造谣言说我们科研室在研究外星人的?报纸主编也不核实一下审审稿件吗?"

  一旁的秘书忐忑不安地劝慰道:"雷总,那样只会越描越黑。有的社会新闻记者听风就是雨,不过至少比娱乐版的狗仔队们规范一点,狗仔队青天白日就能念咒招来台风惹起海啸,你看那些明星、名人给整得要有多惨就有多惨……"

  我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去的,手里也捏着一份《滨海独立日报》:"他说得很对,雷总。狗仔采写新闻可以离题千里,制作和被访者原始意图背道而驰的新闻,只要符合爆点需要。──不过这篇新闻还不算离谱,因为我的确有提到'异型人生命体'之类的说辞,记者稍微修饰一下演变成'外星人',也不算捏造吧。"

  雷天泽挥手让秘书出去,勉强压制着怒气,像观察一只蟑螂那样蹙着眉头打量我:"宇……宇光翼!是你向记者爆料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莞尔一笑:"我想加入'金蝉'计划。您得保证我全程参与每一项研究调查,如果有一个环节是我所不了解,而之后又不巧被我察觉您故意隐瞒的话,我就把您的研究广而告之。"

  "你威胁我?!这只是科研项目,不是恐怖活动!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你要发疯尽管自己去好了。无论滨海市国家生命科学院还是我们雷氏企业都和市委宣传部有很好的公共关系,你就试试开一个新闻发布会好了,看有没有记者会来──"

  "媒体和公众对于科研项目没有兴趣,但对于17岁女学生遇难后的遗体处置会很有兴趣。"

  雷天泽瞪着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原本可以先采取比较怀柔的方式同他对谈,要求加入研究,但和雷马商策后感觉雷天泽必会断然拒绝,他有无限的理由可以轻易地驳斥我。例如你是小孩子、你的生物课成绩接近补考边缘、你对实验室规程都一无所知、你简直是团无用的空气(可以简称为"屁")……我不想浪费时间,不想辩论,而且我根本没有心情采取柔和的手段。

  "好吧,但你要签署一份文件,表明在尤嘉遗体处置问题上,作为死者最好的朋友也持赞同意见。"

  我点点头。这是雷天泽的反制措施,他不可能不想方设法地拿捏住我的要害。但这对我来说根本形不成威胁,文件和说明随时随地可以用修正的说辞来全盘推翻。

  "……宇光翼,话先说在前头,我不喜欢你的行事作风,是因为理解你的心情才让你加入,但对于行外人而言,科学研究比想象的还要无聊一百万倍,希望你不要半途而废,很多研究甚至需要花费一生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你也是'金蝉'科研项目组员了。我知道雷马那小子已经透露了不少消息给你,真是败家子……根据私家侦探回传的情况有不少疑点,我们正打算派人前往冰岛,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雷天泽的神情转变得过分亲切甚至于殷勤,我略微怀疑地沉吟着。

  "宇光翼,之所以这个项目取名叫做'金蝉'计划,就是因为'金蝉层层脱壳'而本体DNA始终如一……"雷天泽向我解释了一遍'金蝉'1号、2号和3号那三块遗骨的由来,同方方介绍的毫无出入:"你的尤嘉已经死了,但那胚胎拥有同她完全一致的DNA,可以说,那就是尤嘉,依然存活但还未真正降临人世的尤嘉……你是要留在滨海市做一个守灵人,目不转睛地看顾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那具无生命的尸体,还是去追踪一个新生的尤嘉?你能甘愿胚胎落入他人手中吗?……宇光翼?"

  我有一种朦胧的感觉──雷天泽是一个十分可怕的说服者。这才是他真正能够威胁到我的地方。

  "我要去冰岛。没有人可以把尤嘉从我身边夺走。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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