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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节的故事:无法完成的愿望

luyued 发布于 2011-01-04 16:07   浏览 N 次  

(一)

陈珊最后一次见到威廉,是在公司附近的餐馆里。

那天陈珊在柜台前付过钱后准备找个桌子坐下等着她的午餐,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顺着声音看过去,桌子周围坐了三个人,两个是她本公司B公司的人,另一个则是威廉。陈珊惊喜地叫出声来,还没等她来得及说出 第二句话,威廉已经起身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陈珊和威廉是在A公司的同事,两年前陈珊到B公司工作。但由于A公司是B公司的客户,A公司的人时常会到B公司来受培训,只就是为什么威廉出现在这个餐馆的原因。陈珊寒暄后坐下,大家闲扯工作,还 有A公司的八卦。不久,陈珊话题一转,问威廉,“你的两个孩子,怎么样了?”

“两个?”威廉满脸是笑,“三个了。”

“三个?”陈珊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你们又生了一个?”马上加上一句, “照片,照片呢?”

威廉笑着掏出照片,一溜三个棕色头发蓝眼睛的小男孩,“最小的这个多大?” 陈珊问。

“十四个月,”威廉看着满桌的人,加重语气说,“你们能相信吗?我今年四十三岁了,他 出生时我都四十二岁了。老天爷,想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人啊?等他成人我都成老头了。”在满桌人的笑声中,他又说,“等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我可能都走不动路 了,我将会坐着轮椅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天啊!”

陈珊说,“我对你这个最终将会坐到轮椅上去的前景感到欢欣鼓舞。”大家复又大笑起来。

第二天威廉给陈珊打电话,说他也想到B公司工作,请陈珊给他发散履历表。陈珊一口答应 下来。威廉想离开A公司不是什么秘密了,A公司的政治是非太多,他好几次因为薪水问题跟老板讨教还价,数度说要走,又数度被留下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有 一次他辞职书递上,工作都找好了,最后一天老板妥协,给他长了薪水,把他留了下来。

但是威廉的薪水要求太高,B公司又不是特别需要他这类的人,陈珊觉得威廉来 公司工作的希望很小。不久,她在A公司的朋友安妮给她写电子信说,威廉到底还是辞职走了,到一个银行去工作了。

(二)

陈珊和威廉是差不多同一个时期到A公司工作的。公司人事处给新到职员开培训班,他俩是一起上的。陈珊在开发部,威廉则是专门支持开发部的IT人员。那个时候,各类软件还在初级阶段,许多数据分析处理,产 品最终设计的软件都无法安装到个人电脑上去。开发部有专门安装了这类软件电脑的实验室,威廉的办公桌就在实验室内。陈珊最喜欢到电脑实验室里去工作,威廉经常给她演示各种新功能。发短信只能在同一个系统的电脑上进行,而且是两个窗口同时在两台电脑上显 示,发信人打字,收信人马上就能看到。陈珊经常听到威廉在房间的那一边高声怪笑,“你的拼写真是烂透了!”

陈珊在A公司工作的八年里,她和威廉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威廉结婚了,他和他妻子布兰达都是滑雪爱好者,在滑雪的时候认识的。威廉度蜜月回来,抱了个大相册,给陈珊们看他们在夏威夷的婚礼。威廉西服革 履,俨然一个帅哥。布兰达有南美人的血统,棕色皮肤,美艳动人。威廉笑嘻嘻地听着对布兰达多的要用箩筐来盛的赞美,大家听 说布兰达是在律师事务所上班的,都一致公认为威廉将来不必工作,在家当家庭主夫好了。陈珊还特地给威廉解释了一遍中文里“金童玉女” 的意思,威廉听着,乐得都不知道姓甚名谁了。

陈珊生了她第一个孩子不久,布兰达也怀孕了。陈珊怀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后,布兰达也怀了第二个孩子。所以说,威廉和陈珊的孩子们几乎是一样大的。威廉经常跟陈珊谈妊娠反应,谈孩子们的成长发育,他们俩互换孩子 照片看是常事。当威廉告诉陈珊他和布兰达第一次带他们的儿子去滑雪的时候,他两眼闪闪发光,满脸掩盖不住的为父的自豪。陈珊常常说,威廉你真是个好父亲。

陈珊度完第二次产假回公司工作后,这天威廉兴冲冲地到她办公室来,“午餐的时候布兰达要带着贝贝来,你一定要来看啊。”午餐的时候,前门的门厅里围了一大圈人,大家都来看威廉的小婴儿。布兰达比照片上矮 小一点,不多话,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很难想象她会是个滔滔不绝的律师。

在这八年中,电脑业也在每天日新月异。随着个人电脑功能的不断扩大,各 类软件也可以装到个人电脑上去了。威廉的组从支持维护实验室里的20台电脑,变成了支持开发部的60台电脑。由于工作量的加大,威 廉组里的人因为薪水问题与老板不能达到共识,陆续辞职。有将近一年的时间,IT组里只有威廉一个人支持整个开发部。后来公司聘请了安 妮给威廉当助手,但她新来乍到,一时也难以接应,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电脑出了问题,开发部的人还是习惯地说,去找威廉。

威廉的责任越来越重大,跟他的几位前任一样,他的薪水不可避免地成了跟老板发生冲突的 主题。因为IT是服务部门,公司给他们的级别要比开发部的人低。威廉认为整个开发部的个人电脑都是靠他支持,他 也应该有开发部的级别,有时和老板的冲突难免会有些尖锐。不少次陈珊去找威廉,看见他的脸色阴沉,对人爱理不理,除了是与不是两个字,再懒得说第三个字。 人们有的时候会看到威廉在门外抽烟,陈珊知道,威廉戒烟已经戒了好几次了。她想,威廉戒不掉实在是跟工作中的压力有关系,起码当时她和其他许多人都是这样 认为的。

(三)

在产品交流展销会上,陈珊又和A公司的人碰到一块儿了。大家见面都很高兴,午饭的时候约好一起去吃。餐桌上自然是大谈A公司的八卦,安妮谈到人事调动,提到他们又聘请了一个人“接替威廉”。听到威廉的名字,陈 珊兴高采烈地问,“对了,听说威廉到银行去工作了,你们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了,满桌的人忽然变得非常非常地安静。

安妮慢吞吞地说,“你没有看电视吧,威廉,他出事了。”

陈珊吓了一跳,“威廉出事了?什么事?”受到气氛的影响,她赶快问,“威廉还活着吗?”

“威廉还活着,但他太太死了。”安妮停顿了一下,“他把他太太杀死了。”

“什么?!”叉子差点从陈珊的手里掉到地上,她用两手抓牢叉子,不明白地瞪着大家,“什么?为什么?”

安妮摇摇头,“不知道是为什么。”

陈珊忽然有了个念头,“一定是他杀的吗?肯定?”

“肯定,邻居看到他出去,孩子们看他进来的。”

“孩子们!孩子们没事儿吧?”

“孩子们没事,他们跑到邻居家里躲起来。”有人说,“不过听说开始那个最小的还在妈妈的怀里,威廉让他走开,被他哥哥抱走了。”

陈珊算了一下,“最大的孩子是八岁吧?”

“是八岁,最小的那个只有两岁。”

“我不能相信,”陈珊摇着头,“谁发现他太太被杀的?”

“邻居。她看到威廉离开后就前去敲门,看到他太太已经倒在地上了。”

“真是难以置信!威廉那个人怎么能够杀人?”

“难说啊,”有人说,“威廉有的时候也是很情绪化的。”

“情绪化是没错,”陈珊说,“但我不能相信他有杀人的能力。”

“A公司的人,”安妮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说,“大多数都跟你的想法一样,很难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两个星期前吧,新闻在电视上网上都有。”

“他用什么凶器杀的?”

“厨刀,听说是27刀。”

陈珊忽然觉得嗓子堵得慌,她把叉子放下,看着满盘的食物,再也没有了吃的食欲。

那顿饭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四)

陈珊从会场回来就上了网,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威廉的新闻:

新闻说,复活节那天上午,威廉闯到布兰达的家里,喝令孩子们走开。哥哥拉着弟弟们跑到 了邻居家。邻居看到威廉从门里出来,前去打探消息,发现布兰达已经倒在血泊中。布兰达死在前往医院的途中。两个小时后,警察在十五号公路上拦截了有威廉车 牌号的车,把威廉拘捕,威廉没有反抗。另据报道,威廉曾在2006年因对配偶施暴而认罪。

新闻报道就事论事,就像报道任何一条家庭暴力丈夫杀妻的新闻一样。看着冰冷冷的文字, 陈珊怎么也不能把它们和她所认识的威廉联系到一起。报道没有提及凶杀动机。陈珊又打开纪念布兰达的网页,上面的挽歌诗词文章,大都是祈祷布兰达的灵魂安息 的,有少部分对她的死表达了哀伤和愤怒。有的朋友说,布兰达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有麻烦的征兆,到了后来朋友们都知道威廉对布兰达施暴。布兰达死以前,他们业 已分居,但威廉在分居后多次上门骚扰,布兰达有好几次都叫了警察把威廉请走。朋友们对布兰达的死感到震惊,但并不感到意外。有个朋友说,他星期天下午在看 电视,他的太太接了一个电话,听了一分钟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把电话递给他。他拿起听筒,听到那端是布兰达妹妹的声音,第一个反应就是,天,他杀死了她!

陈珊不能再看下去了,她从网站出来,望着电脑发呆。这是个鲜为A公司人知的威廉,一个截然不同的威廉。A公司的人从来都不知道威廉的婚姻有问题,陈珊自己知道的是一个喜欢谈论自己孩子什么时候长牙什么时候开 始走路什么时候学会滑雪的自豪父亲。她反复地问自己,一个把孩子母亲杀死的人,能够说他爱这些孩子们吗?她不知道现在谁在 照料这些孩子们,如果没有亲戚领养他们,他们将面临着被分别领养的命运。如果真的是这样,一个让他们兄弟失散,家破人亡的人,能够称 得上是好父亲吗?也许当年面色阴沉的威廉,并不都是为了工作上的问题?

自从听到威廉的消息后,陈珊一连几天都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来。其间她收到过安妮的一个短电子信。安妮告诉他,威廉在A公司的老板玛姬的丈夫是个律师,她正在四处帮威廉找个好律师给他辩护。这个消 息没有给陈珊的心情带来丝毫的轻松,再好的律师,即使把威廉像O.J.辛普森一样辩护得无罪开释,也不能改变威廉杀妻给他孩子们带来 不可弥补的伤害这个事实。这个杀妻的沉重十字架,威廉是在监狱内还是在监狱外背着,有很大的区别吗?

尽管如此,令陈珊惊讶的是,她自己对威廉并没有理应有的憎恨和厌恶,她有的只是不可名状的难过和悲伤。一个星期后,她被这种情绪弄得精疲力尽。她对自己说,如果想要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她应该把威廉这件 事彻底地忘掉。她删掉了A公司人的所有电子信,以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和他们有过任何联系。

(五)

两年以后,陈珊的一个同事第三次当了父亲。陈珊对他祝贺的时候,自然而然地 谈起了孩子。同事说,“我今天四十岁了,半夜起来给婴儿喂奶换尿布,真的就没有十年前那样的精力和体力了。”说着,他又笑道,“等 婴儿长大成人了,我也成了老头了。”

他的话让陈珊想起威廉。时间过去了两年,威廉的事也应该有个结果了。她拉出古狗,打进威廉的姓名,城市,想了想,又加上“杀妻者”,结果很快地出来了:

“本日讯:今天在某县法庭,某市的威廉赫门,对被控的杀妻二级谋杀罪认罪,被判处15年到终生监禁的徒刑。

赫门先生于2006年底与妻子布兰达分居。分居后他们的孩子们与夫妻轮流度过周末。2007年的复活节,赫门先生对赫门太太为孩子们安排了复活节找彩蛋的活动极为愤怒,因为赫门先生也安排孩子们跟他一起找彩 蛋的活动。四月七日早八时许,赫门先生抵达某某街某某号赫门太太的住处,喝令孩子们离开,用厨刀刺杀赫门太太27次,导致布兰达赫门的死亡。

赫门先生为了避免他的孩子们出庭作证,自愿对杀妻二级谋杀罪认罪。今晨被判处15年到终身监禁的徒刑。”

下面还有专家撰文,评议威廉赫门先生未能对自己的愤怒情绪进行控制以至于造成如此悲剧云云。

陈珊的眼睛在“赫门先生为了避免他的孩子们出庭作证,自愿对杀妻二级谋杀罪认罪。”这 句话上停留了很久,她知道,被控人自愿认罪,就要面临被给予最大处罚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一般罪犯都会抗辩无罪。威廉为了他的孩子们不用出庭作证,自愿接 受最大处罚,让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爱孩子的父亲威廉。陈珊想起了威廉说过他会坐到轮椅上参加他 小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的笑话,现在这已成为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了。不管威廉是否在十五年后得到假释,他永远也不会出席他小 儿子的大学毕业典礼了。一个在他的孩子们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把她夺走的人,一个让他自己的孩子们变成孤儿的人,他永远也不会再在他的孩子们人生的各种喜庆场 合中出现,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被提及。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

陈珊关了古狗,站起身来。忽然发现脸颊是湿的,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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