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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子与美女作家

文/程刚

王婆子是资深卖瓜者，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至于她老人家卖的是什么瓜，说起来比较杂——西瓜南瓜冬瓜甜瓜苦瓜倭瓜丝瓜，均在她的经营范畴。王婆子的经营方式比较传统：挑一副担子沿街叫卖。这种景象在中国的城乡随处可见，感觉亲切，因此买卖兴隆。鉴于王婆子在历史上的声威，城管也不太干涉她，只是有时候顺几个瓜不给钱。王婆子与各色人等打过交道，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市霸街痞，她都有一套应付的绝招。因此虽是小本生意，王婆子倒是没蚀过本。最近全国各地冒出一些“王婆子瓜店”，想借她老人家的名声发财，在此郑重提醒消费者均系假冒，真正的王婆子还是一副扁担走街串巷叫卖的那个。

一日中午，王婆子在一小区附近叫卖甜瓜。有一位美女飘然而至，朱唇微启，说阿拉要买瓜瓜。王婆子一听，以为美女要买蛤蟆，因为她老家管蛤蟆叫“呱呱”。美女又说，阿拉要买甜瓜瓜，侬听不懂耶？王婆见多识广，从美女的身材长相判断出她是北方人，忙问姑娘是哪儿的人呀？美女说阿拉老家是山东的耶。王婆子双手一拍：俺的个娘哎，姑娘是俺老乡呀！可别阿拉阿拉的，费煞劲儿，俺还以为你要买蛤蟆呢。想吃甜瓜不是？找我王婆子算你有眼劲儿！美女一听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婆子，倒也有兴趣与她唠唠，说不定能挖掘出一点写作素材——顺便交代一下，美女是位作家。

王婆子应归于坊间达人一类，一生接受过无数媒体采访，与时髦女郎唠嗑也不稀奇。三唠两唠，很快就唠到美女的职业。美女自称是位作家，宅在家里敲电脑写作。王婆子一听立马肃然起敬——她老人家对于文化人一向是另眼相看。美女又说，她一般夜间夜间写作，通宵达旦，现在刚刚起床，未及用餐，听到叫卖声，先吃个瓜爽爽口。王婆子听到这里心里犯起嘀咕：这小妮子作息和俺正好颠倒。过去听说只有溜门撬锁的毛贼和烟柳巷的嫖客妓女才在晚上干活，平头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晚上不睡觉的好人不多。这样想就是王婆子的不对了：现在都啥时代了？电子时代，夜生活时代！下半夜两点之前睡觉，第二天见了熟人都不好意思说。早上九点之前起床，只能碰见王婆子之类落伍的人，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不过这王婆子毕竟见过些世面，不该问的她绝对不问。

姑娘都写些啥？王婆子讪讪地问。美女特愿意与外行人谈自己的写作，因为除此之外，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了。美文。美女回答说。哦，这就对了，美女就应该写美文！王婆子这句话感觉说得很内行。美女闻听也以为遇到了知音。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有像她这么漂亮的人才配写美文，长相惭愧的人简直就不应该动笔！姑娘一天写多少字？王婆子又问。一晚上总得敲出五六篇吧，大概一两万字，再少了就养不起自己了。美女对自己的产量似乎并不满意。啊呀，姑娘可真能忙乎！俺有个外甥，也是写东西的，半年鼓捣不出一篇，整天憋得像撞圈的公猪。去年拢共弄出了三篇，有一篇获了一个什么“自相矛盾奖”，将就着没饿死。那叫“矛盾文学奖”，你外甥看来有两把刷子。美女流露出一丝羡慕。姑娘也得过这个奖？王婆子终于找到点共同语言。我没兴趣，再说这个奖奖金也不高，犯不上费心劳神。美女的表情由羡慕呼啦一下变成了不屑。王婆听说过文人相轻的话，就不再提获奖的事儿。

俩人谈得投机，一会儿又扯到王婆子的生意上。您老可是资深卖瓜人，这个名头可不是好混的，您一定有什么诀窍吧？美女对名头有些兴趣。好闺女，难道你没听说过“王婆子卖瓜自卖自夸”吗？其实卖瓜这营生，全凭一张嘴。比如担子里这些甜瓜，可不是一般货！哈密瓜吃过没？“伊丽莎白”吃过没？“密世界”吃过没？它是这三种名瓜杂交的后代！据说俄国的农学家多拉瓜斯基和巴西农学家马拉多瓜钻进大棚试验了五年，才搞出这么个瓜。可惜瑞典皇家科学院的老头们不爱吃甜瓜，不然准能获得诺贝尔奖！掰开一个尝尝，不一样，名门之后就是不一样！咋的？不怎么甜？特适合糖尿病高血压患者食用，还能抑制癌细胞呢。您没有这些个病是吧？它还能美容呢。就说我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芳龄几何了。“王婆子卖瓜自卖自夸”这句话流传了几百年了吧？瞅瞅这张老脸，几百年容颜未改。啥秘诀？吃瓜吃的呗！尤其是这个新品种，杂交优势明显，集中了三大世界名瓜的优点，从口感到营养到保健再到疗效，都给你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你还别抢着买，限量，每人只能买三个，多买要凭居委会以上介绍信。我这么一嘚啵你说你买不买？我说闺女，这卖瓜不同于卖文，但也有相同的地方，就是想法把货兜售出去，别砸在自个手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实话跟你讲，我年轻的时候还有一招，只是现在老了不好使了，那是咱女人看家的本事。你明白吗？

王婆子一番话算是给美女作家开了窍，她立马要拜王婆子做干娘。王婆子忙说使不得，我倒有几个干儿子干闺女，都是做小买卖的，你一位大作家，莫不是要把老身折煞！姑娘，你应该认圈内的大佬做干爹干娘，那才管用。我一个卖瓜的老婆子，岂不辱没了你的身份？美女作家受此点拨，打躬道谢，乐颠颠地跑回了家，甜瓜也忘了买。

此后，美女作家的博客里，出现了如下自我简介：

某某，出身文学世家，家父乃著名小说家某某，家母乃著名散文家某某。义父某某，某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诗人。义母某某，某出版社总编，著名编剧。受家风熏陶，三岁出口成章，五岁发表处女作，七岁出版自选集。本人擅长美文写作，文风别致，“有三毛之清丽，席慕容之雅致，尤今之细腻”（某著名评论家语）。鲁院高级创作班某期学员。已出版畅销美文集《XXX》，《XXXX》等十余部，均以售罄（应读者要求，正在与出版社洽谈再版事宜）。作品曾获多项国内外大奖，恕不一一列举。本人作品集唯美主义，印象主义，象征主义之大成，读来清朗隽永，回味无穷，有医颓废，治消沉，怡身心，悦情致之功效，是不可多得的好文字（某著名编辑语）。小女子虽才疏学浅，但志向高远，欲三年之内拿到鲁奖，五年之内摘得诺奖，敬请各位文友多多支持！

除了把自己编成系出名门闺秀，作品具有多重杂交优势之外，美女作家又贴出搔首弄姿的艳照若干，还有一些与文坛“大师”的合影。这一手果然奏效，美女作家的博客访问量骤增，知名度陡升，她那些无病呻吟自作多情的文字也开始在报刊杂志上泛滥，她竟真的有些“著名”了！各种笔会研讨会创作班颁奖仪式上，频频出现她的倩影，她妙曼的身材和娇媚的容貌征服了不少文学界的先生。

成名后的美女作家又找到王婆子，奉上了丰厚的礼品，执意拜王婆子为干娘，王婆子虽万般推脱，还是拗不过美女，勉强答应了。美女大喜，她心里开始盘算这一阵红过之后，如何把自己打造成草根出身，历尽千难万苦，痴心不改，执着追求，终于从贫家苦女奋斗成文坛酷女的计划。这个计划要请王婆子扮演重要角色，准能引起第二次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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