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出疯人院【30】

【美】肯·克赛 著

郎伦友 译

哈丁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他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从一块厚厚的红松板子上往下拔钉子----嘎--吱--吱。他无法停住大笑，双手像苍蝇似的搓着，两腿被这可怕的“嘎吱”声吓住了。他止不住笑声，而且声调越来越高，最后随着一声吸气，他把脸埋在了正在等待的双手中。

“噢，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话从他的牙缝里细细地挤了出来。

麦克莫菲又点了一支烟，递给哈丁。哈丁一声不响地接过烟。麦克莫菲站在哈丁前面，默默地看着哈丁，满脸的困惑，那神情就好像他是有生以来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哈丁的脸突然放松了，从双手中扬了起来。麦克莫菲继续看着他。

“你说的对，完全正确。”哈丁抬起头看看其他患者，大家都在看着他。“以前从来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这样的话，但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不是这样想的。对她和她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个人不认为是你所说的那样----在我们卑微而又胆怯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的看法。”

麦克莫菲皱着眉头问：“那个小个子老医生怎么样？他的大脑可能有点儿迟钝，但他对于她是如何取代他的，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不可能一点儿也不知道吧？”

哈丁吐了一缕长长的烟柱，他的话也随着烟雾飘了出来：“史皮威大夫······其实他也跟我们大家一样，知道自己不称职。麦克莫菲，他是一只吓破了胆、拼命挣扎，但又毫无还手能力的小兔子，如果没有我们的拉切德小姐帮忙，他根本就管不了这个病房，这一点他很清楚。更糟糕的是，她知道他明白这一点，让他记住是她给的他所有的机会。每次她都能挑出他在文字功夫和图表中出现的一些小毛病。哎呀，你想想，她看得是多么仔细呀！”

“对。她专挑我们的毛病。”切斯维克走到麦克莫菲跟前说。

“他为什么不把她辞了？”

“在这家医院里，”哈丁说，“医生没有雇用或辞退的权力，这个权力归管理员。管理员是个女的，是拉切德小姐的一个非常要好的老朋友。三十年代，她们俩就一起在部队里当护士。在这里，我们都是这个女家长的战利品。朋友，那个医生也跟我们一样，拿她没有办法。他心里明白，拉切德肯定会拿起电话，放到她的肘弯里，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找管理员说话······你听我说，那个医生好像正在申请买一大批德美罗······’”

“别说了，哈丁，我根本就不懂这些商业术语。”

“德美罗，朋友，是一种复方麻醉剂，成瘾性是海洛因的两倍。一个医生对它上瘾是司空见惯的事。”

“就那个小老东西？他是个隐君子？”

“我不敢肯定我所知道的。”

“那她除了对他进行批评，就没进行更严厉的处罚吗？”

“嗨，你是不知道哇，朋友！她连批评的不批评，她只是这样暗示一下。你知道怎么暗示吗？今天你注意到了没有？她会把一个人叫到护士站门口，站在那里问，怎么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张面巾纸。不用多说话，只是这么一问，那个人就会觉得无论他怎么回答，都好像是在对她撒谎。假如他说他用面巾纸擦钢笔来的，她就会说，‘知道了，擦钢笔。’假如他说擦鼻子来的，她就会说，‘知道了，你伤风了。’她还会点点她那整洁而又多少有些花白的头，带着优雅的微笑转身回到护士站里，让他留在那里琢磨他到底用那张面巾纸干了什么。”

哈丁哆嗦起来，双手背到了身后。

“不用，她用不着批评，她天生就会旁敲侧击。你听到了吗？今天大家讨论的时候，你听到她批评我一句了吗？我似乎有许多地方都应该受到批评：嫉妒，偏激，作为一个男人却不能使妻子得到满足，同男友发生关系，抽烟的姿势非常做作，甚至···我好像是···除了两腿之间的那堆毛之外，没有不该批评的地方···那里有一堆软绵绵绒嘟嘟的黄毛！骟球的？嗨，你低估她了！”

哈丁突然住了嘴，双手伸过去抓住了麦克莫菲的手。他的脸扭歪得怪模怪样，一口参差不齐的狼牙，活像一个紫色的破酒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