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李宝玉他俩忍饥挨俄赶到苏州，好不容易才找到董文科 的住处。此时，他俩衣衫破烂，蓬头垢面，好象叫花子一 般。尤其是李宝玉，身体本来就干瘦，再加这一路折磨，模样就更加难看。 董文科原在苏州城里开设了一家武馆，门徒众多，影响 很广。后来居住在苏州的一些政守要员和军界头官对太极拳 很为欣赏，便相继约他到家中授拳。从此，董文科跻身于上 流人物阶层，进入了达官显贵之家。李宝玉来苏州时，董文 科正受江苏省财政要员吴谷义之聘在吴家公馆教拳。
吴家公馆十分豪华，建筑讲究，占地很广。前半部是吴 谷义一家居住的地方，后边是一个大花园。花园当中，有一 五间大屋，是吴谷义学拳的地方。花园一侧有一跨院，便是 董文科的住房。小跨院有一小后门，直通大街。在吴家公馆 学拳的人，还有十几个，都是南京政府军政两界要员的公子哥。
这些年来，董文科走南闯北，浪迹江湖，下至下教九 流，上至达官显贵，没有不和他打交道的。长期处在复杂、 纷乱的环境中，使他受到一定影响，身上沾染了一些不良陋 习，性情、思想都有了一些变化。
董文科忽听师父李宝玉来了，喜出望外，忙出门迎接。 到了门口一看，不禁使他大吃一惊，师父与李见性如同沿街要饭的叫花子，与自己吃得又白又胖，身着绸缎裤褂形成鲜明 对照，不由紧皱了眉头，忙将师父安顿在跨院的客房里。
李宝玉以这般模样出现，使董文科大失所望。他原本想 把师父请来，以师父的绝技，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为自 己增光添辉。谁知多年不见，师父变得面目憔悴，形如病 夫，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这还有什么功夫？这又怎么向别 人介绍？如让外人知道岂不笑掉大牙么？董文科以为师父病弱 之躯，早已没有什么功夫了，所以对李宝玉和李见性就不太 热情，每日只是客气地来看看，从不提起拳术之事。
董文科的变化，哪里逃得过李宝玉的眼睛，心中很是恼 怒，但他又是一个十分内向，从不外露的人。几天过后，李 宝玉便提出要回邢台。李见性见此情景也是十分生气，就怒气 冲冲地对李宝玉说：咱们决不能就这样走，非得教训一下这 个不肖之徒！李宝玉苦笑道：“文科虽是我徒弟，但路靠自 已走，他已成这样，我又奈何？”李见性道：“他不是以为 你没功夫了么：你放他几个跟斗，他不就清楚了么。”李宝 玉摇头道“师父与徒弟交手算甚么事？不行，外人知晓会 耻笑的。”李见性忙道：“你非得与他明着交手么？”随 后，附耳给李宝玉出了一个主意。李宝玉听后不干，怎奈李 见性极力怂恿。最后，李宝玉转念一想，教训一下他也好， 省得池以后栽大跟斗。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董文科照例一早来给李宝玉 请安。李见性笑道：“文科，多年不见，不知你现在武艺如 何？咱俩推推手谈一谈可好？”董文科根本没把李见性放在 眼里，正想在师父面前露一手，就爽快地说：“也好，请师 父在一旁观望，也好给徒弟指点一下。”说着，三人一同来 到花园中的练功房。
董文科手下的弟子们一听师父要跟老家来的人推手，甚 感新奇，都俏悄趴在窗户下，偷偷向里观望。恰巧，吴谷义 夫妇此时也到花园赏花，一见练功房外围了一堆人，不知何 事，也挤在一旁观看。
李见性与董文科脱下衣服，在房中各自立下门户。李宝 玉轻点了一下头，两人立刻右手相搭。只这一搭，李见性已 感到董文科的功夫今非昔比，果真有了很大长进。片刻，董 文科突然发力要将李见性打出去，却被李见性虚领化解。董 再发力，又解。如事几次皆被李见性化解。同样，李见性几 次要发董文科，也都被董文科化解。董文科几次发招未能 奏效，不免有些急躁，两手越推越快，李见性已掂出董文 科的斤两，知道他的功夫已高出自己一筹，想起昨晚定的计 策，动作有意缓了一点。董文科哪容李见性有半点硫忽，立 即大吼一声，双掌齐发，将李见性腾空击起。
李见性在空中团身飘落，两脚稳稳站住，一抱拳道： “文科今日功夫果然不凡，见性自愧不如。”董之科面露得 意之色，忙道：“见性休要讥笑，我比师父还差得远。不 过，这些年我也下了一番苦功，江南一带的武林高手，能胜 我者不多。当然，这皆是师父的栽培。”李宝玉在一旁若有 所思地点点头，缓缓道：“文科功夫确实大长，但为师看你 基本手法却有些偏差。”董文科一征，暗忖：摧本手法有偏 差，功夫还有哪门子长进？这不是说我不行么？他嘴上虽说：“师父所言极是，徒弟功不到家，有负师望。”但脸上 却微现不快之意。李见性在旁见时机已到，忙说：“文科， 师父好不容易来此，你何不让师父指点一二。”董文科一听 顿时喜形于色。他知道师父在北方颇有名望，乃是一代太极 大师，自己如果能将师父击败，自己就更出名了。他忙对李 宝玉道：“师父，就请点拨徒第一下吧。”李宝王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董文科满怀信心站在那里，浑身骨节发出嘎嘎声响，十 分自信地笑了笑。李宝玉稳稳走到房中间，突然精神倍增， 两眼放出灼灼目光。两人一搭手，便令人眼花缭乱地推起手来。董文科看准一个机会，突忽发力向外发李宝玉，只听 “啪”地一声，他自己却平摔在地上。董文科脸色有些微红 地跳起来，再上去与师父推手。顷刻，董文科不知怎么就又 滚到一边。董文科连摔了两个跟斗，身上的汗全下来了。第 三次上手，他使出了全身本领。当他再次要发李宝玉时，李 宝玉却早一步动手，双掌一抖，董文科“哎哟”大叫一声，摔出丈远之外。外面的人立刻一片惊呼。就在董文科将倒下 之际，李宝玉一个箭步赶上，扶董文科稳稳立在地上。
董文科满脸通红，倒地便拜，将屋地磕得咚咚山响，十 分内疚地道：‘师父，徒弟错了”李宝玉急忙将他搀起，深 情地说：“文科，你知错就好，师父不怪你。切记，做人定 要忠厚自强，心胸开阔，切莫自高自大，鼠目寸光。”
房外的吴谷义目睹李宝玉竟有如此神功，喜不自禁，破 门而入，拉着李宝玉大加赞赏。董文科赶忙置办酒席，好生 款待李宝玉和李见性。董文科被打了三个跟斗之后，确实被 摔醒。他回想起师父李宝玉的教诲和恩情，感到这些年自己 只顾享受，冷落了恩师，心中十分惭愧。从此，他对师父关 心备至，更比从前敬重十分。
（八）
李宝玉在苏州渐渐出名后，很得武林人敬重，但也常有 一些不晓事者，自持武功不浅，想与李宝玉交手比试，看看 李宝玉到底有多大的神通。但李宝玉总是谦恭礼让，虚怀苦 谷，对挑战者婉言谢绝。
一次，大雨过后，李宝玉外出买东西，走到一条街上， 被四五个大汉拦住。这些人知道，若明着提出比武，李宝玉 肯定不干，便想把李宝玉激怒，逼他交手。这个街上有一处 低洼，积了不少雨水，李宝玉走到坑洼边，这几人将他喊住 道：“李先生慢走，洼中有水看湿了你的鞋，我们给你垫几 块砖。”说着，几人向水洼中间投了几块砖头，泥水溅了李 宝玉一身。李宝玉早看破他们的用意，强压怒火忍了忍，淡 淡一笑道：“多谢诸位好意。”说完，踏砖而过，昂首向前 走去。这几个人仔细一看，凡被李宝玉踩过的砖，皆变得粉
碎，不觉大惊失色，望着李宝玉的背影呆呆地发征。
有一天，李宝玉与小道士李见性在大街上闲逛，走到一 拐弯处，突热闪出一个大胖子，挥拳就向李宝玉前胸击去。 李宝玉纹丝不动，照样跟李见性说话。但那个胖子却感到这 一拳好似击在岩石上，疼得他“哎哟”一声蹲在地上，胳膊 当时便抬不起来。最后，还是李见性一把将他拎起，给他捏 了捏才止住疼。这个胖子一句话没说，倒地给他俩磕了一个 头，扭头便跑了。
象这样的事情，几乎不断发生，越是有人找李宝玉较 量，李宝玉的名声就越大。有一天李宝玉正独自在家看 书，忽听小后门啪啪有人扣叫，他认为是李见性回来了，忙 出去开门。可他开门一看。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忽听头顶有 响声，急扭身看，只见一个年轻人已纵身飞速从墙上跳过， 灵若猿猴，轻轻落在了自已的身后。李宝玉关上门一拱手道：“先生越墙而过，有何见教？”年轻人躬身还礼，做了自我 介绍。原来他叫李素芳，是当地一带颇负盛名的京剧武生。 此人自幼习武，功夫颇深，尤其轻功最佳。此人在上海已经 听人传讲，苏州有一个从河北邢台来的武师，功夫如何如 何了得，他听后很不以为然。他想：好拳师打不过赖戏子。 就凭自己的功失，打一个好似玩摸瞎子的拳师，根本不在话 下。所以，他专程从上海来到苏州租了一间房，专门来会李宝玉。
李宝玉一听李素芳是专程来与他切磋武艺的，本不想答应，但一着李素芳已不请自进，只好把他往屋里让。
两人在屋里喝了一杯茶后，李素芳立即提出要比武， 李宝玉再三谦让不肯动手，季素芳哪里肯依，说今日不交手 就不走了，而且还不住地讥笑戏弄李宝玉。最后，李宝玉听 他说得实在不堪人耳，忍无可忍，霍地站起道：“李先生， 你我初次相见，何必恶语伤人，既然你执意要比武，我就陪你玩一玩。”
两人在屋里站定，李宝玉道：“请李先生进招。”李素芳 也不客气，呼地扑上前去，一个“双风贯耳”，两拳齐出向 李宝玉头部击去。李宝下一闪身形，一个“揽扎衣”将李素芳 双臂扣住高声喝道：“坐下，”随即一抖双腕，嗖地一声将李素芳击了出去，落在丈余远，李素芳不动了。
李宝玉返身坐下喝茶，招呼道：“李先生，多有得罪，请 过来用茶。”但他连呼三声，例在烂木中的李素芳竞无一点 反应。李宝玉慌了，忙跳过去一看，李素芳早已被摔昏闭过 气去了。李宝玉立刻将他扶起来，照他身上穴位一点，在他 头上捏了两把，一拍他的后脖道：“李先生，请起！”李素芳 应声睁开眼，满脸羞愧，身上土也没顾上拍，败兴地溜走了。
三个多月后的一天，董文科忽然脸色阴沉地来到李宝玉屋里，递过一份报纸道：“师父，你看这个。”李宝玉打开一 看，原来报载有一英国大力士，在南京立下擂台，愿与中华 武术高手比武，能战胜他者赏重金若干云云。李宝玉看完这 则英国佬大言不惭，欺我中华无人的消息，唰地拍案而起，神 色激愤，久久不能平静。董文科问李宝玉怎么办，李宝玉双 眉紧皱，随即用低沉的语调说：“准备行装，随我到南京去，我要会一会这个胆大包天的洋毛子！”
第二天，李宝玉辞别了吴谷义夫妇，带着李见性、董文 科和董文科的两个贴身弟子，坐上火车，当天便赶到了南京 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