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黄永玉的《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看得要翘二郎腿点脚尖。
跟这小老头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拧巴了，跟个小老头似的。
这个大画家，这个远游无处不销魂的小老头。
我中他的毒，下辈子的理想恐怕是要当画家。
而下次如果去巴黎、去翡冷翠，不用说，包里一定要带上这本插画够认真、够分量，写得又“妈的，真不错”（黄永玉自语）的游记。

有一篇写沿着塞纳河发展起来的印象派，他给一个在巴黎居住研究美术史的女孩出主意：
“去写一部又厚又大、夹着精美照片和插图的大画册。沿着塞纳河、也沿着印象派的发展史；沿着每一位画家的生活；沿着他们曾经画过的每一幅作品……
“你开一部小小的汽艇，装满你需要的美术研究资料、摄影器材。花一段较长时间生活在你的小世界里，我想你定会做出跟任何过去的美术史家不相同的成绩来。
“同时也很有趣，你想，太有趣了是不是？你还可以钓鱼，高兴就跳进水里。做一个船上的美术史家。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个谜。巴黎、塞纳河、印象派和你这一类的女孩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任何人都要去研究一种非常系统的、非常全面的文化。”

正看得我满心欢喜，转而他又说：

“你受得了书房之外的劳动吗？这种工作想起来满是快乐，陷入之后心情的焦躁，孤独，有时忽然觉得枯燥，或者和所有的女孩子都具有的美德——嘴馋一样，忽然怀念起某种时常吃到的零食，而小船上恰好离卖这种‘恩物’的商店很远……这一切，你抵抗得了吗？”

唔……

黄永玉就是这样满腹珠玑，又翻过筋头来的小老头。

感谢上帝，十年浩劫那会子，他没自杀。一岁年纪一岁心，这会子说中国话的毕竟有这么个主还活在世上。
他写苏联文化正统“恨莫能揍”的爱伦堡：“信念和正义藏在心头而混迹于五彩缤纷的尘寰，他世故而又孩子似的天真。”
这话送给他自己也正好。一只早晨不请自来在咖啡壶边玩的金丝雀，都能让他看作是“一座小小的会飞翔的忏悔台。”

而另外一方面，作为一个画家远游于艺术之都，这本游记兼画册最令人有感觉的，还在于孤独之外的左右逢源。

每天这个小老头带着他那些少说也有20公斤的一堆“出色漂亮”的画具，全身披挂地出发，流浪四方，遇见风景独好，故事独妙的地方就支起画架开工。
然后，在“草木葱荣、生机盎然”的翡冷翠，
有美丽的女郎在他身边流连；
有俊秀的小伙拍了照片在报上赞叹；
有清洁工们特意在开过时把洒水车的龙头停下来，给他留一片深情的干地；
有修理古代钟表的工匠将他延入作坊端茶送水；
还有个疯子，走到正画画他跟前就安静了，走过几米开外又恢复大吵大闹了……

饶是这样，这小老头还要在圣三一桥上画上一幅自己赤着膊叼着烟斗望向浓妆艳抹的“比雅特丽丝”的画，与但丁神交。笑得我。
他可以上乔托的家、米开朗基罗的家、达芬奇的家、但丁的家、薄迦丘的家……穷就穷，富就富，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一个样，多么好。

小老头说他在翡冷翠的收获就是，得到了“知足、知不足”的启示。
当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