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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 上

luyued 发布于 2011-01-14 07:16   浏览 N 次  

是我梦见蝴蝶,还是蝴蝶梦见我。
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同。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我又做梦了。
这个梦居然能看得很清楚,触目所及的东西都华丽漂亮到妖异。我坐起身来四处看。
宽大的玉雕出来的床榻,珍珠爲席纱爲幕。这里空旷的不象房间,倒象是可以拿来开美术展的大厅,壁上有琉璃灯,光晕居然是七

彩的。
真是个漂亮的梦境。
希望可以多睡会儿,在这样美丽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

有人跪在床前,高高奉起玉杯:“殿下,您这一觉睡足了二十一天,请先喝些水。”
我有些昏昏然,把那杯子端起来,把水喝了。
“殿下是先沐浴还是先用些餐点?”那人一直垂著头,头发长长的漆黑发亮,束成一束垂在背上,细腰象是不盈一握。
我问:“这是什麽地方?你是谁?”
那个人身子一震擡起头来,我眼睛差点儿瞪出来!从来没见过这麽漂亮的一张脸,是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很难说他是男还是女,唇

红齿白,眉清目朗,下巴尖尖的,有种特别惹人怜爱的气质。
“我,奴才是汉青。殿下哪里不舒服麽?奴才去请文大人来好不好?”
“汉青?”我念了两遍:“名字真挺好听。”
以前做梦的时候,梦里的人好象都没有名字的。
这个梦还怪真实的。
连喝水的时候那种清甜的口感都这麽真实。
“嘻嘻,你长得好漂亮。”好不容易梦到一个美人,把握机会先占点便宜再说。
我翻身下了床,蹲在汉青的面前和他平视:“汉青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惶恐地看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有点摸不著头脑:“干嘛又点头又摇头?难道你不男不女?”
汉青的眼睛是水汪汪的,看到这样黑白分明的一双眼,一下子明白书上说的剪水双瞳是什麽样子了。
不过他的表情倒慢慢缓和下来了:“殿下刚睡醒就来捉弄人。舟总管不在,殿下可以不用这麽玩了。”
汉青咬住嘴唇,有些哀怨地说地看著我。
“嗯?”蹲著太累,我干脆坐到了地上。身地板是漆黑的不知道什麽石材,居然还透著点点金光。
想不到我这麽没想象力的人,会做这麽瑰丽精致的梦。而且梦里还有这麽漂亮可爱的美人陪我聊天。
汉青抿抿嘴,表情变得很正经:“殿下沈睡从来没有这麽久的,舟总管说请殿下醒来後先用些药粥,可以早些恢复精神。”
我哦了一声,汉青起身去端了一个托盘来,里面盛著一碗淡粉的粥。
“给我吃的?”闻著很香啊。
“是。”
我耍赖的张开嘴巴,啊了一声:“你喂我。”
汉青居然很听话的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调羹,舀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我一直温著,应该不会太凉。”
这麽漂亮的美人,用这麽温柔的腔调跟你说话……
乖乖,别说喂我喝粥,就是喂毒药,恐怕我也会乖乖向下咽吧……
这样的美人天天都能梦到就好了。
“殿下别吃太快,”他用丝巾替我抹抹嘴角:“小心呛到。”
不吃东西不觉得,粥一到嘴里,还真觉得肚子饿了呢。
我想起来,晚饭我就泡了一包面,因爲鸡蛋昨天吃完了还没有去买,所以没吃饱……
唔,这粥真香。
顶级享受啊,活色生香的美人,这麽好吃的粥……
这个梦真美!
“殿下要沐浴吗?”
我咂咂嘴:“也好。”

这间大得不象话的卧室出门左转,就是一间浴室……
KAO,叫浴室是不是太委屈它了……
这个这个……
这简直是100*50标准游泳池啊。
不过,倒是跟电视电影里贵族洗澡一样,水气蒸腾,上面还有花瓣什麽的点缀,轻纱的帘幕被风吹得飘飘扬扬……
我心里就剩一个念头:

绝,对,好,梦!

池子边上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样样精致。
我往池子里一跳,溅起老大的水花,汉青本来站在边上,往後退了两大步:“殿下不要又顽皮,舟总管知道会说的。”
我抹抹脸上的水和花瓣:“我的名字叫殿下?”
汉青瞪我一眼,风情万种,不再跟我说话。
乖乖,天天让这种美人这样抛媚眼,不鼻血流尽早登极乐才怪咧。

想脱身上的衣服,擡起头来看看汉青:“你要一块儿洗?”
他急忙摇头。
“那你要在这里看我洗?”虽然美人是美,可是我不大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站在旁边看。
他表情象是十分委屈:“我得服侍殿下。”
哦。
做了一个从来没做过的美梦,梦里的美人还要服侍我洗澡……
可惜只是个梦啊。
一边感叹一边脱衣服。
汉青倒出旁边瓶子里的东西,温柔的替我搓洗头发。
那双手又白又细,摸上来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啊——
销魂!

柔软的指尖在顶心处慢慢摩挲,我舒服得直叹气。
“殿下……”
“嗯?”我从善如流的应声。
“殿下今晚要召人侍寝麽?汉青好去传唤。”
咦咦咦?
我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梦还是限制级?难道还有美人可以陪我翻云覆雨?
汉青舀水替我冲洗头发:“殿下未醒之时,帝都遣人送来三位美人,殿下要不要见见?”
傻瓜才不要见!
谁知道这个梦能做到几时,不会把握时机的,那是木头,可不是我!
“都叫来啊!”我完全不顾形象,挥手大叫。
汉青疑疑惑惑看我一眼,躬了个身出去了。
我拉过一边的大块丝布抹身上的水,三步两步跳出池子拿衣服穿。刚才那件湿的已经给汉青收走,现在这一件也是精致非凡,淡紫

色的纱袂薄如蝉翼……漂亮是漂亮,舒服也舒服,可是……是不是太女性化了?
算了,反正是做梦,想这麽多做什麽。
汉青一时没回来,我在那间应该是卧室的大殿里转悠。
不意外看到一面嵌在墙上的巨大琉璃镜子。镜子里映出一个人,淡紫色的衣裳半披半拖著,一头水淋淋的湿发。
肯定是我啦。
我在梦里……长什麽样?
又走近了一步。
现在看得很清楚。

“啊——”
惨烈的尖叫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响。我吓得倒退了好几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KAO!
吓死活人的丑啊!
NND,就是做梦也不该让人变这麽丑!太伤人自尊了!怪不得身外一切都美好得超出我所能想像的。舒适到顶点的环境,漂亮温顺

的美人,华丽的一切,包裹著个丑八怪啊!
这是不是一种互补?反正老天就是这样子,就是做梦,也不会让你做个幸福到无缺无憾的梦呢。
哎哟哟,屁股摔得好疼。我一边费力的揉屁股,一边爬起身来。

不知道屁股摔成四瓣了没有,摔这麽重还没把自己从这个不知道是好梦还是恶梦里的梦里摔醒,我今天睡得倒是真熟。
好疼……

不对吧,这麽疼,还不醒?我现在应该已经在我的单人床上睁开眼了才对啊。
“殿下。”汉青清亮的声音在身後说:“人已经带来了。”

我有点惊慌的回头看。
汉青站在一边,三个穿白衣的少年立在他的身後,低垂著头,身姿美好挺拔。TNND,刚才还自我感觉很美好,现在觉得自己活象是

个锺楼怪人,站在这些美丽的人面前简直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汉青……”我声音有些抖:“这个,这个,我长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这半天吓著你了吧……那啥,快去找点热汤喝喝,睡一觉

,好好收收惊……”
汉青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殿下!您又来了!去年您抹了十一次脖子跳了三次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今年好不容易天天睡觉

安静半年,怎麽一睡醒又折腾人!我会告诉舟总管的!真的要去告诉他!”
真不知道是谁被吓到。
虽然我的长相比较吓人,可他说的话也够吓人的。
还有一点儿,老觉得不对劲儿的。
我的屁股真的好疼,疼得我泪眼汪汪的,都看不清那三个美少年的长相,只模糊看个大概知道长得不错。
这麽疼我怎麽还在梦里不醒啊。

“汉青……过来。”我气息奄奄,无比消沈地说。
他小心翼翼走了过来。
“给我一拳。”
“啊?”汉青小美人化身石头。
“我说给我一拳!他X的这破梦我不做了!把我打醒啊!”
多年的经验,一般被梦中人打了踢了,一下子就会吓醒!
“殿下!”汉青柳眉倒竖:“您明明答应过舟总管他不在的时候一定安份守已,不可食言而肥。”
XXD,你不打我自己打。
擡手狠狠抽在脸上。
那叫一个狠,打得耳朵嗡嗡作响,腮被牙磕破,嘴里全是血腥味。
疼!
真疼,太真实了。
可是!
眼前的一切都没消失!
我没有在黑暗的小房间里,没有在那张吱吱作响的单人床上醒过来!

恐怖的睁大眼睛,看著同样瞪大眼说不出话的汉青。
下一刻,恐怖的叫声又一次响彻这间寝室。

披头散发的我迈开大步乱跑,汉青愣了一愣就开始在後面追,一面追一面喊人。
“来人……拦住殿下……来人……”
我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这是怎麽了?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主观上鉴于我实在是跑累了,客观上围追堵截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扶著石墙呼呼喘粗气,汉青小美人跟我隔几步远,也捂著肚子上气不接下气:“殿,殿下!我,我可跟您说,舟总管已经回,回

来了!您再胡闹看,看看!”
“我管你粥总,总管,饭,饭总管!”我气急败坏:“我说你们认,认错人啦!”
他一手指著我,一手捂著腰,手指头点点晃晃的,却没力气再说话。
我比他的体质好一点,还有精力看看四周是个什麽样子。
乖乖。
要说这不是做梦,真的找不出别的话形容这地方的漂亮!
象是玉砌的宫宇楼台,花木扶疏,繁星满天。
象银子一样的月亮的光洒满这本来应该很甯静的象仙境一样的地方。

我不是做梦?
那我是穿越了时空?
好象只有这两个解释。
汉青拖著脚跟我往回走的时候,那一大群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必恭必敬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的身後。
扳著手指头想著我所知道的穿越。
有爬山穿坠崖穿车撞穿跳河穿电击穿走著穿坐著穿躺著穿倒著穿正面穿拿大顶穿走钢丝穿……
我这应该是属于莫名其妙睡著了穿。
明明是上床睡觉,定好了七点一刻的闹锺,早上还要去赶车呢。
居然莫名其妙在这里醒来,而且还变成一个丑八怪!
最後一点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点!本来二十一岁从小到大,其貌不扬一直就是我一块大心病了。没想到人家穿越时空都是美呆了,

我是丑毙了!
有没有搞错啊?谁负责管理穿越时空这块儿地界的?我要投诉!
穿越不怕,咱怕不美的穿越啊!

本来刚才还在期待有美人来侍寝……
现在的我简直无比沮丧。
美丽的色狼叫花花公子,不美的色狼叫流氓……
我越走越无力,我……我不要这麽丑的穿越行不行!

“殿下?”汉青疑惑地声音说:“您去哪里啊?”
我白他一眼:“回屋啊。”
汉青有些小心翼翼地说:“可这是去小星湖的路啊。殿下要去赏星?”
我汗一个!
这些路都长得一个样儿,我刚才一通乱跑哪分得出来啊!觉得这条象就走这条了!那你跟了半天,怎麽现在才想起来提醒我走错了路?

汉青指指左边的岔路:“殿下是刚睡醒,一时没认清,这边才是回去的路。”
你才是刚睡醒。
“老子跟你说了你认错人啦!”气得快发晕,可是对著汉青那麽一张秀气堪怜的脸,声音却没办法吼得理直气壮。
“殿下刚睡醒心情不好……回来多备些汤药。”汉青有模有样的跟後面的人吩咐。那些人一叠声的答应。
被他打败了。
不过,这个殿下,应该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吧。
刚才汉青说的那句被匆匆忽略的话“抹了十一次脖子跳了三次云天崖自毁修行一回”,我的天,是不是有什麽癔症啊?还是精神受

过重大刺激?正常人会有这样的行爲吗?
怪不得汉青对我这样的行爲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无力……
走了好远的路才回到刚才那间大得不象话的寝殿。
虽然心情不好,还是得承认,这是个漂亮的地方,不知道是什麽石头所建的宫殿,精美而华丽,雪白的石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唉,这是个什麽地方啊!

远远就看到有人站在石阶上的平台处,月光下身姿挺拔,穿著件长袍,长发束在头顶,发梢在风里轻轻飘动。只看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无限美好。
呜,更让我自惭形秽!
这里什麽破地方?爲什麽人人都漂亮,连身後那些低头不吭声的侍仆模样的人都五官齐整,唯独我象是旱鸭子跑进了天鹅群里!

他缓缓转过头来。
我看到他的脸。
一瞬间心都不会跳了,然後好象听见血液全部逆流的声音。
不知道爲什麽脑子里一片空白,什麽头绪也抓不到,什麽念头也没有。

他微微一笑:“殿下精神很好,让我放一大半的心事了。”
我根本不会动弹了。
他牵著我手:“不过殿下睡了这麽久,身体难免虚弱,还是应该多休养才是。”一面回头对汉青说:“怎麽不给殿下加一件长衣就这样出来呢?夜露还是很凉的。”
明明是责备的话,用那样忧郁的口气说出来,让人觉得心都被揪痛了。我这时真觉得自己该天打五雷轰,怎麽可以让这样的人爲我忧郁挂心!简直是罪大恶极罪不容诛!汉青随即回话,声音绝对惶恐而伤心:“对不起,舟总管,是我的失职……我以後一定不会再犯!”
我被动的,浑浑噩噩地被他牵著手走进刚才那间寝殿里。
不敢再擡头看他,他一放开手,我的眼睛就死死盯著那乌黑闪烁金芒的地板。
“没有跟殿下禀告,就擅自离开了许多天,请殿下原谅。”那个声音说。
我嗯了一声,跟个傻瓜一样发著呆。
“不过还好没有白花功夫,终于找到了殿下说的寒玉。”他口气里有一抹喜悦:“殿下现在要看一看麽?”
我又嗯了一声。
汉青一下子尖叫起来:“舟总管!你,你,你受伤了!”
啊?
我一下子擡起头来。汉青正拉著那个人的袖子,而那个人却是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小伤而已。”
“让我看看。”
我沈声说。
他看看我,汉青也愣住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让我看看。”
他脸上明显有疑惑的表情,在那象秋水深潭一样的眼睛里,有银色的光芒微微闪动。我想,就是真的秋水有识,星河流波,也一定美不过这样一双眼去。
“是,殿下。”
他将袖子轻轻提起来,我看到那再美丽得再没有什麽词可以形容的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向外翻绽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

脑子里又是空白一片。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人正坐在我醒来的那张床上,我半跪在床前,拿了药膏细心的往上擦。
“你一定没有好好涂药对不对!”口气里有不自知的怨怒:“这麽重的伤!爲什麽不好好包扎休养?”
“殿下,”那声音被打断,我蛮横地说:“你太没道理!竟然受这样的伤。”
那个人明显的有困惑,目光投向汉青。
汉青跪在一边,一双眼看看我又看看床上的人:“舟总管……殿下他醒来就是这样了。我想,也许是睡得太久,所以一下子有些没回过神吧。”
那个人点点头,轻声说:“我想,也是这样。”
我差不多把伤药涂满了他整条手臂。真是很好的药,晶莹的淡绿的药膏,带著清雅的香气。刚才好象我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嘴巴自动下令让汉青找最好的伤药出来,汉青就跟阵旋风似的跑来,然後拿来了这个。
“碧晶膏……这麽贵重的东西,我实实是不配用。”他还要这样说。
我几乎要瞪他,可是一接触到那美丽的眼睛,什麽话都吞下去了。
“殿下刚醒,回来明白了,一定觉得我糟蹋了上好的药。”他说:“况且,这是月殿下所赠,殿下不是说永远也不会用,要一直留著好好珍藏的吗?”
是吗?
去他的。
什麽药再好,那也是药。是药就得拿来用!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是神经病吗?
“你以後不许再受伤了!”非常想把这话说得具有威慑力,可是不敢擡头,这话未免就打了个七折。再一想到他受那样重的伤,怕口气太重吓到他,未免又打了个对折。
所以这话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不但不象命令,反而象撒娇,或是……哀哀恳求。

汉青没说话,我没说话,床上的人也没说话。
屋里有怪异的,但是很平和的静默。
“殿下真的是睡太久了……”他说:“竟然象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句话把我打回原形!

大汗。
穿上龙袍还真以爲自己是太子了!
我根本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人,他们对我好对我殷勤,只是以爲我是他们原来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我不是啊!
“那个,”我舌头有点打结,虽然很困难,但是,我不能欺骗他们啊。
一狠心,咬咬牙,还是说出来了。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你们!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一觉醒来变成这个长相睡在这个地方!我说不清楚这是怎麽回事,反正,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你们真的认错人了!”一口气呼啦啦说了一长串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倒也不觉得太困难。毕竟,说真话还是一件让人不怎麽难受的事情。
“殿下?”汉青首先叫出来:“您真的睡太久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睡忘了。”
我睁大眼:“我没忘!我叫张志强,根本不是这里的什麽殿下!我以前也不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根本不认识你们,我不是什麽殿下!”
“您又胡闹!”汉青愤愤不已:“上次您还说您撞到了头什麽都不记得了,骗我放您出去,结果呢!一天的功夫闯了多少祸!上上次您把所有人召起来轮流扮您,说谁扮得最像就把飞天殿让给谁当主子……您说说您说说,上界三殿里,有您这样儿的吗?我们在其它两殿的面前都擡不起头来!您除了胡闹都做过些什麽!”
我真是要被他打败了!
这个殿下以前究竟有多天怒人怨!
“我真的不是!不骗你!我真不是!”
“您又骗人!”
“我真不是!”
“您就是!”
“真不是!”
“就是!”
“不是!”
“是!”
“殿下,”那柔和声音插进,制止了我和汉青象两只斗鸡一样的对峙。
“嗯?”我看他一眼,还是别过头去不敢多看。
“您跟著我复述这句话。”他温柔的声音说,拉著我的手,轻轻站起来,站到我的正面,和我对视。
“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这样有些粗鄙的话从那样兰花一样的嘴唇里说出来,也是仙乐一样的动听。
我呆呆地,被动地跟著复述:“辉月是混账王八蛋,是天下最贱的家夥。”

扑通一声。
我转头一看,汉青已经一屁股坐到在了地上。我吓一跳,连忙问:“你不要紧吧?”
握著我的手的,舟总管的手也在不停的颤抖。我反握著他:“你不舒服?”
他望著我,眼神无比专注,看得我浑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能老老实实不作反的,心跳得快得要死,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汉青,”他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话却是对地下那小家夥说的:“你说呢?”
汉青颤抖地声音说:“殿下……这次,大概是,真的睡糊涂了。”
“对。”他接过来说,声音美丽得我都要晕醉:“看来,这次是真的睡忘了。”

被他们打败了!
居然睡忘了这种理由都说出来了!难道我就这麽没有说服力?
我明明不是那个人啊!
怎麽才能叫他们相信!

“忘记……也没有什麽不好。”美若天人的舟总管脸上漾起浅浅微笑:“殿下开心就行了。”
“都说了我不是……”修长的手指点在我的唇上,大脑受不了这麽过度的刺激,剩下的话自动消音。
“殿下,没关系的。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您开心就好。”
对著这麽一双充满了欣喜和信任的美丽眼睛,下面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了。
真是被他们打败了。
说实话他们又不信。
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这里究竟是什麽地方?这个可真得问清楚。

“这里是……什麽地方?我又是什麽人?”
舟总管尚未说话,汉青快嘴快舌抢著说了出来:“这里是飞天殿,你是飞天殿下。”
我大睁双眼,虽然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懂,但是合在一起我硬是没听懂。

“殿下请坐。”舟总管按在我肩上的手慢慢用力,我就愣愣地坐在了床边。
“之前的事,我会拣大略要紧的,跟殿下仔细说。可殿下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可千万不要再对别人说了。若是让人知道殿下什麽都想不起来,可能会有些麻烦事。”
他说话声音好听得不得了,而且条理分明,我当然不是傻子,明白他什麽意思。
不见得每个人,都对这个身体心怀善念的吧。
看起来这个环境漂亮归漂亮,还是很有点复杂的呢。

“天地间共是三界,上界,人界,下界。”
我举手发问:“上界就是我们呆的地儿?”
“是。人界次之,妖魔鬼灵界又次之。”
乖乖,这是什麽梦啊,神仙都跑出来了。可是对著这具身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除了衣料好,什麽仙气灵气是都没看出来。
“哦。”我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麽名字的水果,反正很好吃。汉青看我吃得开心,卯足了劲吱拉吱拉的剥那种果子的皮儿。
“上界又有一帝七神三殿五宫。”
我点点头,舟总管说话真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听起来就是很好理解的样子。
我现在所知的,就是我是三殿其一。
“那,这一呀七呀三呀五呀的,谁说话嗓门儿最大呢?”问到点子上的问题。
舟总管笑笑:”一帝七神,象是人间的衙门。三殿五宫,象是人间的庙宇。他们走他们的大道,咱们走咱们的桥。有时候他们的事不顺了,会找我们帮忙。但我们的事,他们却插不上手。”
嗯?
还不错,看起来没有什麽政治斗争,不必担心小命儿早早玩结。
史上最稀里胡涂的穿越时空,要是什麽经历都没有稀里胡涂就把小命儿送了,那就是双倍的冤大头。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儿,一醒来人事全非的。

“三殿是星华殿,辉月殿,飞天殿。星华殿下年纪最长灵力最高,是爲三殿之首。辉月殿下睿智过人,居次……”
“我爱胡闹,所以是老幺?”我又咽下一口果子。
舟总管点了点头。
既然那个辉月地位比我高说话声儿比我大,你刚才还引著我骂他?
肚子里在腹诽,脸上还是不动如山:“那我们这地位,是老子传下来的,还是自己争来的?”
舟总管又笑笑:“上界以灵力论高下,殿下虽然性子活泼爱动,但是坐上三殿其一的位置,还是实至名归的。”
唉,人家美人说话就是有气质。
哎哎,不妙啊。
我现在可是啥啥不会一窍不通,要是有人来踢场子,我可得干瞪眼了!
“我说……”旧话重提:“我真不是你们认识那人,这些事儿我一点儿不知道,我也一点儿本事都不会。你们要是打我,我连怎麽还手都不会的!”
汉青眼疾手快把一个果子填进我嘴里:“这些胡话就不必说了。其他的事,舟总管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的。”
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怎麽突然有点不大好的预感。
他要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些什麽啊?

“殿下……以前爱慕辉月殿下,但辉月殿下并不接受。”舟总管斟酌一下字句:“其间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哎?
他看我张口结舌的表情:“其实,只要殿下不重蹈覆辙,记不记得从前一点儿也不重要。”
啊?
不过,美人总管虽然说得淡淡然,但是听起来,以前那个人的单相思,应该是很惨的样子啊。
如果不然,爲什麽会用重蹈覆辙这麽严重的词来形容呢。

“殿下!”汉青一脸郑重拉起我的手:“七天後辉月殿下的生辰庆,你可一定不要再露出以前那种嘴脸!不然我们飞天殿大夥恐怕要集体上吊,再没脸见人了!”

啥?
有这麽严重吗?
难道这个,这个飞天,以前是个超级大花痴加大白痴?
“殿下不记得也好。只是,殿下原来是决定要将寒玉刻剑赠给辉月殿下庆生的,现在是不是还要照办?”
我张大嘴:“你是说,那个,你受伤找来的寒玉,是我让你找来给辉月的?”
舟总管点了点头:“颇费周折,毕竟还是找到了。只是,殿下现在恐怕已经不记得该怎麽样把寒玉刻成长剑了吧?”
重,重,点,头!
没错啊,我怎麽知道怎麽弄什麽火玉寒玉的!
再说,让这麽美丽如仙的人,因爲我要找东西而受伤,真是不可原谅啊!

“那麽……殿下得赶快决定,改送什麽礼物来替代原来要送的寒玉剑呢?”舟总管睿智的眼睛看著我,深邃仿佛夜空。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连这里的东南西北都没摸清呢!
“必须是送很贵重的东西吗?”
“也并不定指贵重,但按惯例,这件礼物一定要是您亲自准备出来的。现在寒玉剑既然不行,只有别谋他途。”
“只是要自己准备,应该不难吧?”我搔搔头。
“说是不难。”舟总管淡淡一笑:“只是以殿下的身份,世上有的东西,恐怕都难以切合身份……”
“送世上没有的东西?”我眨眨眼:“就是要原创作了?那也不难啊!”
舟总管虽然脸上神情不变,可是眼睛中的亮光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殿下胸中已经有了打算?”
我不大好意思:“也不是什麽打算。写副字画张画,或是找人唱支曲给他,也都算是这世上原来没有的东西吧。”
舟总管脸上那种神情象是拨云见日雨过天晴,语气里一派的恭敬:“殿下就是殿下,我们就真的想不到这样。”
哎哎,别夸我啊。
这麽简单的事,非要往复杂了去想,才会觉得困难吧。
其实本来就是一件简单的事,送生日礼物嘛……
从小到大送过多少回了。

凌晨的寒意浓重,天还没有亮,黎明前的这一刻,是最黑暗阴冷的时候。
我胸口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但是仍然跟著舟总管向塔的最高处攀爬。
“殿下……”他伏身向我伸出手来。
他的手纤长有力,肌肤平滑细腻。
我抓住他的手,翻上了最高的塔的屋檐。

“看,殿下,整个上界都在你的脚下。”舟总管坐身侧:“您现在就看到整个上界了。东面那高高的飞檐,是星华殿的深水阁。虽然叫做深水阁,却是一幢极高的楼宇。星华殿下就宿在那里。辉月殿在那一边……看到了麽?那里有闪烁的银色,那是辉月殿特有的白瓦。这里是我们的飞天殿,不象他们那里辉煌大气,但是是整个上界最高的地方。殿下在登上三殿之一的宝座时,自号飞天。您当时说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您当时说,天纵宽,海纵深,心如疾风,飞越长空,所以,自名爲飞天。殿下,别的什麽都忘记了,也没关系。但是,您不能够忘记,自己的名字。”黑暗中,舟总管磁性的声音象是天籁,又象是清泉,从耳中一直流进人的心中。

虽然明明知道,我不是飞天。
可是这一刻,我却没办法再向他说不。
连我自己也不能解释这一切,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连自己所拥有的身体也是陌生而骇人的。这是爲什麽?我原来熟知的世界呢?我怎麽会来到此处?爲什麽成爲这个人,继承了他的身体,名字,地位……?

但是,却有人这样温柔的接纳我。

“殿下灵力非凡,就算是号称上界第一战将的克伽也不敢在你的面前放肆。其实殿下的武技并不见得是最强横的,但是,殿下在每一次的战斗中,都象是要燃尽天地一样发挥出平常所根本看不到的力量……殿下不记得,您在妖界救我的时候,那时候殿下脸上罩著那个五彩的面具,大红的战甲象火一样豔丽耀眼。还有汉青,他本来只是小小的天奴,被人凌虐之後扔进了天河里。那时候殿下飞身从桥上扑了下去,象是一道虹划过天际……”他声音顿了一下:“殿下性子天真,对人不藏私。喜欢上辉月殿下之後,就一直全心全意的对他好,虽然辉月殿下并不领情……”

“殿下,你看,天要亮了。”

是的,天要亮了。

东边蒙蒙的透出鱼肚白。
寒冷的风吹得舟总管身子轻轻打颤。很奇怪,虽然风吹在脸上也是象冰似的凉,我身上却温热著,并不觉得难受。
“给你。”笨拙地把披风解下来,想给他披上又怕唐突,于是递给他:“我不冷,你披上。”
他接了过去,并没有说客气的推辞的话。
大风卷动我们的头发衣袍,猎猎摆动。

“殿下,我们都不能够没有你。”他的声音,和第一声鸟的啼鸣,一起响起。
“爲了我们,也请你好好的,生活下去。”

在这个寒冷的高处。

我接受了我的新身份。

飞天。

准备辉月的生日礼物。
说起来虽然容易,但是真的准备起来,没那麽简单。
先是找字画。
飞天殿里有的,舟总管通通摇头否决,说是我们这里有的,辉月殿下那里只有更好更多,这些绝对拿不出手。
说找人来写呢,舟总管又摇头,辉月殿下的儒雅超脱,现在这些所谓的名人的手笔他根本是看不上。
歌舞?
舟总管说辉月是音乐大家,一般的歌舞是根本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一句赞许。

真难伺候。

想了一圈,没一个主意可行。汉青在一边也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干嘛一定送他礼物,不送也没什麽关系吧。”

舟总管轻轻摇了摇头。太阳很耀眼,照得他的头发象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不送是肯定不行的。”舟总管微微皱眉:“实在没办法,也就只好送些字画。”
实在看不得他这麽轻愁的样子,让人觉得好心疼。
虽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秀丽面孔,但是汉青就是十足的小孩子,他则是……
没办法形容出来的一种雅致,让人觉得在他面前大口透气都办不到。

他侧著身,阳光映得他半边脸上灿烂明亮,而别半边则在暗影中显得朦胧。
就算是在最美的梦中,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张面孔。

“歌舞真的也不行?”我搔搔头。
他们看看我,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其实,只要他以前没见过,够新意,不就可以了。”实在是不明白爲什麽舟总管这麽挑剔。
按他说的,辉月和我的地位是相等的,就算我送件普通的生日礼物,又怎麽样呢?
我又不是以前那个丑人多作怪,硬想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飞天了。
就算辉月不满意礼物,以舟总管所说的,他那样又博学又儒雅又好风度的人,难道当面就给难堪?
真的好涵养,就不会计较什麽礼物了对不对?

“是啊,”舟总管善解人意赞同我的话:“有新意就好了,其实要让辉月殿下满意的话,好象还从无人可以办到过。”
“可是其他人又会笑……”汉青一张小脸皱得紧紧的:“又要说三道四!”
“说什麽啊?”
汉青不顾舟总管示意的眼神,执意的说了出来:“说我们飞天殿就是乡巴佬来著,丑人不自知,还想做揽月人……”
“汉青!”舟总管脸上有难得一见的冷厉:“住口。”
汉青一脸委屈的闭了嘴。

其实他们都是爲了我。
或者说是爲了这个飞天。

爲什麽爱一个人会受到嘲笑和欺辱?
爱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个看来仙意盎然的上界,却是这样浅薄。
以貌取人这样的事,也做得兴致勃勃群情涌涌。

“好啦,不想了。”我笑笑。
没他们那麽大的压力,我毕竟不是非天,我不是一心想要讨好辉月的人:“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麽样子。”
汉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倒是舟总管含笑点头:“嗯,去散散心也好。殿下刚醒不久,汉青你要好好照顾。”

我们换了衣服,从不起眼的边门溜出来。
汉青甚至没忘了给我带了一顶笠帽,遮住大半张脸。

“您想去逛哪里啊?”他小声说。

逛街当然要去有人有买卖的地方,不然叫什麽逛街。
其实说是逛街,我只是想看看这是个什麽样的地方。
早上在塔顶看到的,只是一片模糊的轮廓,知道这个地方非常大,一眼看不到边际,要搁在现代怎麽也是一中大型城市。房屋也不少,但是高层建筑不太多。舟总管简单的说了一句,普通的天人是不可能将房屋盖至与位阶高的天人一样层数。
简单说,就是州官可以盖楼百姓住平房。
好象无论什麽时候无论什麽地方,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
现在是不是还要庆幸一下自己现在这个身份,还好不是在一个小小天奴的身体里醒来,不然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我象是乡下人进城,左顾右盼,真想再多长出一双眼来。
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都穿著长衫儒袍,束发绾巾,一副清雅之态。我的天,这里真不愧是什麽仙界耶,果然人人都有几分仙气。象飞天长得这麽……这麽与衆不同的,倒真是绝无仅有。怪不得……
会被人嘲笑了。

想一想真替这身体的原主儿不值。
听舟总管他们说,明明就是武功盖世……或者这里不用武功这词儿,人品不错地位又高,就因爲长相不好,又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爲了一桩单相思把自己搞得声名扫地狼狈不堪。

来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车马。
我凑到汉青耳朵边问:“这里的人都不坐车不骑马?”
他白我一眼,小声答:“一般人哪里用得起天马和车从!”
“天马?有翅膀会飞?”
“会飞,可是没翅膀!”他恶狠狠地瞪我:“别在外面问,让人听见多丢人!回去让舟总管告诉你。”
摸摸鼻子。
不问就不问。
我去问舟总管,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象你这麽小气爱面子。

说不出哪里奇怪。
街上差不多也是什麽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卖蔬果的摊档,卖成衣布料的铺子。
真奇怪。
“喂,神仙还用得著吃饭买衣?”小声问。
汉青干脆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谁说这些是神仙?”
“天人不就是神仙?”
“你!!”他一时暴怒忘了收声,看到身边有人投以怪异的目光,才赶忙压低声音吼:“天人只是上界之人!一样有生有死要吃要穿!谁说天人就是神仙!天人只是比凡界的人长寿脱俗罢了!”

哎呀,原来是这样。
害我白担半天心事,还怕自己没法入境随俗呢!
“那,可以活多久?一二百年吗?”
汉青白我一眼:“一二百年?你知道我今年多大?”
我茫然摇头。
看你的样子了不起十六,十七,再不然,说你十八好了,二十是绝对没有的。
他皱著眉头,伸出三个手指头比了一下,又比了一下。
“你?”我有点口吃:“你三十三了?”
“你!!”他清秀的脸庞有些狰狞:“我三百三十了好不好!”
啊?
我张大的嘴塞下自己的拳头都不成问题。
汉青生怕我再问什麽石破天惊的问题,拉著我匆匆忙忙向前走。
跟著他稀里胡涂走了几步,我突然想起个重要问题:“喂,你知道我多大吗?”

他脸色越发的难看。看样子他完全可以不叫汉青,改名叫铁青……脸色铁青的小美男,黑口黑面一点儿不招人喜欢……
“你今天一千四百二十二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麽句话来。

我一个踉跄,差点儿趴地上!
我的天!
看看手,看看脚,看看腿臂躯干!
我,我怎麽一下子成了老而不死的怪物了!

汉青用力拉我:“喂,不是说要去看热闹的,走啊。”
我哦了一声,还是有些魂不附体似的,跟他向前走。
街上人虽然多,声音却不大,一点也不嘈杂。看前面有人低声说话,举止文雅,眉眼秀气,情景足可入画。
可是,觉得有点沈闷。
很安静,但是很沈闷,完美的画面,美得不象真的。
这些人都不象活人。
没有一丝热气。
华美的屋宇,整齐的街巷,来往的人谦谦如君子。
可是却让人觉得压抑。
整条街上,一个大声说话的人也没有。
这算什麽啊,君子国?
偶尔在这样的地方玩玩,倒没关系。要是天天在这样的环境里住著,还不闷死了。
往好听了说是高雅,往难听了说,是虚僞。

转了一个弯,出现的一幢建筑让我眼前一亮。三层的楼宇,飞檐画栋,精致非凡。虽然这街上的房舍都华美漂亮,但这里就是不同。
“这是……”
“这是上界最有名的听风楼。”汉青有些得意的样子:“文人雅客最爱的地方。回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楚姿姑娘她们出来献艺,楚姿姑娘的舞,杨公子的箫,和辉月殿下书画,被人称爲三雅之冠呢!”
“杨公子又是……”
汉青顿了一下才说:“杨公子是……辉月殿下的至交好友。”

好友至于用这个口气说。
恐怕,不是单纯的好友吧……
我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了暧昧的味道了哦……怎麽说我原来也是个三流小报儿的记者来著,这些子桃花儿梨粉儿的,我最关心。

我们在二楼的厅里坐下,有人看上茶,我端起来,慢慢喝了一口。
嗯,香。
“杨公子住哪里啊?”我左看右看。
汉青神色不变:“住在辉月殿。”
真让我猜中啊。

一个风雅擅弄箫,一个才绝精书画……
嗯,般配。
汉青脸上是八风不动,可趁空子还是偷眼看我。
小家夥,白活三百多年,心里一点儿藏不住事儿。我都说了我不是飞天,这个辉月和杨公子的干醋我犯得著拾起来痛饮?
笨。

楼上不少人,因爲不早不晚的,不是正经吃饭的锺点儿,大多数都是茶点摆著,低声细语的说话。
汉青忽然直起腰来,小声说:“听到了没有,杨公子来了。”
我莫名其妙:“听到什麽啊?”
他看我一眼,还是藏头掖尾的说:“那,杨公子,他一向是……嗯,辉月殿下给他配乘的玉鞍银帘马……那鞍上有银铃。”
哦,原来是听到马来了。
所以判断马主人来了。靠,我又不知道那铃响是杨公子大驾光临,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铃响我是早听见了……
得,我的耳朵比小汉青可是灵多了,简直就是那什麽鹰的眼睛狼的耳光……恶寒,再这麽下去说不定我还发现自己有熊的力量豹的速度呢……

铃响在楼边停下,二楼那些安安静静喝茶的人都有些不安生了,遮遮掩掩也要向楼下扫两眼。真虚僞,想追星看人家就大大方方地看啊,这麽装,不累啊。

还别说,我倒是想见见,这个杨公子,长得什麽模样。
美肯定是了,不然楼上这麽些人不会在压抑中露出那样渴望又豔羡的目光。
气质一定不凡,眼前所见的这些人,甭管什麽心思,脸面都长得算不错,想必这传说中的杨公子更是出类拔萃。
还有很风雅的嗜好。
嗯,有些好奇。

站起来大步走到楼梯那里,往楼下大堂里看。
一个穿白衫的少年公子,正背对著这里与人说话。
虽然楼下这麽些人,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他,而且也认定了,一定是他不是旁人。
漆黑的头发,不知道爲什麽,可能是店堂里光线的问题,映得那发上有墨绿的光泽,象是一把丰厚美丽而润泽的水藻。白衫很普通,街上好多人都穿这个式样的衣袍,腰里松松用根绞银盘丝的佩带拦了一下,男子有那样瘦纤的身腰身有些不够强健的感觉,却又觉得这样非常秀美。衣襟在他行动的时候,有流云一样的纹路。
“行云!”有人站在对面的回栏那里向下喊,我闪了一下神,这里人人都悄声低语,这人是谁?
声音这样悦耳。
那个人冲下面挥手。我的眼力现在非常的好,那是个很美丽的女子,长眉明眸,穿著红色的纱衣。汉青走了过来,看我瞧著对面,小声说:“那是楚姿姑娘。”
我哦了一声,还是向下看。
杨公子转过了头来,看著楼上那个楚姿姑娘,微微一笑。

就这麽一笑。

他一眼都没朝这里看。
那笑容也不是给我的。

可是我却看著那个笑容,一瞬间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思绪。

“殿下殿下!今天好运气耶!看起来杨公子一来,楚姿姑娘心情好得很,可能就会献舞一场!说不定杨公子雅兴大发还会吹箫相合。”汉青拉著我的袖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抖个不停。
谁好运气?
看汉青这个激动的样子,恐怕他也是杨公子和红衣楚姑娘的超级大FANS吧。

我倒是……感觉没什麽大感觉。
本来昨天一睁眼看到舟总管,已经惊爲天人了。
今天见到一位杨行云公子,突然觉得这双眼睛白长了这麽久……也不是,人家飞天殿下的眼睛看过多少美男美女我是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张志强的眼是白长了二十来年,今天才看到,居然有人长成这样。

也怪不得……飞天貌丑被人歧视了。
这个真是人比人……吓死人。

现在不要人来跟我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水鸭子就是水鸭子,抹上十桶八桶的白漆,它也不是天鹅。

杨公子和楚姿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言笑盈盈,然後拐进厢房。汉青瞪大了眼珠子,恨不能把厢房的门扇烧出两个洞来。
“喂,汉青,”我也压低了声音,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悲哀,这算不算是入境随俗了:“你说有歌舞看的,我可等著的。就算楚姑娘杨公子不搭理,别的人难道就没有了?”
汉青敲敲我的手背,我刚醒的时候他多娇弱堪怜低声下气,现在一发觉我威严全无根本不是原来他们认识的飞天,立刻完成了从奴隶到将军这一复杂转变,一脸“你个乡下土包子”的表情。
不说就不说,还敲我做什麽?这冷冰冰的玉石牙箸敲在骨头上也是挺疼的。

奇怪。
明明杨公子气质长相一点儿不逊于舟总管。可是爲什麽我却没有象看到舟总管那样全身心的悸动呢!
是不是因爲舟总管是第一个关系,而我的身上有著很严重的自己从未发觉的雏鸟情结,因爲舟总管是第一个对我那样和气温柔,又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的那麽美丽的人……

楚姿与杨公子并没有象汉青期待的那样,因爲好心情而出来献艺,但是仍然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演。
精湛的技艺,绝妙的乐器,细致入微的乐曲,女子娴熟宛转的歌喉。
完美无可挑剔。

就是……
不让人感动。
虽然美丽悦耳,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感动。

後来有人出来跳舞,就在二楼回栏那一边小小的平台上,穿著雪白的纱衣,领口襟边上都是细密的羽毛一样的装饰,真是漂亮。
可就是……觉得呆板。
明明是那麽漂亮的画面,很美丽的女性,很美丽的舞步。
却完全没有活色生香的感觉。

看看周围的人,他们表现出来的也是恰如其份的欣赏和赞许。

爲什麽这样奇怪?
爲什麽这样刻板得象是教材范本的表演……
其中明明就没有一点感情。

女子回步旋身,长袖轻纱漫舞,旁观的人适时的唏嘘。
汉青看著这样的表演,也不是非常的投入。我拍拍他:“喂,这里的所有艺术,都是样吗?”
“什麽样?”
我顿了一下,不怎麽太流利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嗯,技巧完美,但是……嗯,一成不变,总这麽温吞吞的,象,”我偏头想了一下:“就象太阳晒温的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总让人觉得腻歪。”
汉青睁大眼看我:“哎,你说得还真对。我总觉得有点儿说不上来似的感觉,但是说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我看过一次楚姿姑娘跳舞,感觉和她们就是不一样。老实说,楚姿姑娘去年还爲辉月殿下献过舞呢……所以我们才说找歌舞不是好主意,因爲最好的歌舞辉月殿下已经拥有了。杨公子的箫音……那真是让人魂不守舍,飘飘欲醉,我说不上来,反正和一般人的就是不一样。”
我没有看过,所以尽量让汉青给我形容。
他有点爲难,皱著眉头拼命寻找词汇:“嗯,楚姿跳舞的时候很,很灵活,时快时慢,然後动作间有种……哎,我说不上来,就跟,就跟跳动的火苗一样的那种感觉。”
我托著腮看他。
“杨公子的箫声……嗯,很空灵,总让人想起一些很美好的事情。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很模糊。那一天听到杨公子的箫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记得是什麽地方,但是那里很美,有溪流,有花丛,有蔚蓝的天空和紫色的树林……”

他那种向往的神情。
我突然明白了。
楚姿与杨行云多了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

感性。

这里人的,都缺的东西。

没有激情,没有灵魂。
所有的人,简直都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所有的美丽,都是一式一样的。
完美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人人都渴望的完美,成了一种范本,一种习惯之後,激情荡然无存。

也许是这里的人能活很久很久。
久到没有了激情这样东西。

汉青不解地看著眼睛滴溜乱转的我,小声说:“殿下……”
“我想我要送一件……”嘴角扬起来,幸好有遮著脸的东西,不然类似狰狞的笑容可能会吓坏汉青:“让辉月殿下没见过的礼物。”

汉青表示怀疑,摇摇他漂亮可爱的小脑袋。
“不用怀疑。”我心中有强大的自信:“我可以办到。”


我无力地趴在锦褥堆里,汉青象泄愤一样给我捏腰背。
本来是做梦都梦不到的豪华生活,还有漂亮少年给按摩,床头立著象天使一样温柔美丽舟总管陪著说话……
如果汉青不这麽用力拧我,就更完美了。

“您这是胡闹!”他咬牙切齿:“这种,这种杂耍不象杂耍,舞技不象舞技的东西,怎麽能拿到辉月殿下那里去丢人现眼!”
我哀哀叫:“轻点轻点……这不是才一开始麽,慢慢的等这些人都练熟了就好了……”
“还有六天啊,怎麽练熟!再说,就是练熟了,这种……这种东西又有什麽好看。”
“那个,道具还不齐啊,等鞋子制好了,会不同的……”
“说起鞋子。”舟总管的声音在帐子外面传来:“两百双可能明天还办不齐。”
“不要紧,反正能赶得上生辰会就行。”

懒洋洋打个呵欠,真累死人了。
早上一早爬起来的时候还是浑身舒坦,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根骨头对劲。大约是这个身体好久不运动了吧。
难以想象这种体格怎麽上战场的啊!

“汉青,注意分寸。”
我又一次痛呼出声的时候,舟总管撩开帐子,说了这麽一句。
果然汉青哦了一声,手劲儿轻的多了。
“舟总管,你坐会儿,老站著多累啊。”我指指床边。
他笑了笑,象是春阳和煦,也没有客气,在床边坐了下来。

东拉西扯的问问题。
“街上的人……”我努力形容出自己的感觉:“都很温文尔雅……不过爲什麽有人却不束发?我还以爲这里的每个人都讲究仪容的。”
“殿下……”很简单的问题,舟总管却沈吟了片刻才答:“您和汉青也没有束发,但我有,那是因爲我是成年,而你们只是少年。”
我扬起头来,很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要过一个成年礼,少年才算变成成年。”他讲得简单,我也就哦了一声。
“要到多少岁才算成年?”
他又顿了一下,真不寻常。早上跟他讲那样匪夷所思的安排,他也没有露出爲难的表情。好象无论我要他做什麽,他都会含笑答应一样。现在只是问问普通的问题,他爲什麽觉得不好措词呢?
“我是说,”我补充:“汉青三百三十岁,我一千二百多岁……但都不是成年。舟总管,你多大年纪了?几岁成年?成年与少年又有什麽分别?对了,我昨天晚上醒来的时候,汉青带来给我见的那三个……也是少年吧,他们也没束发的。”
“成年礼……并不是依据年纪大小而定。”他缓慢的说,声音象是山间溪涧中的泉水流动,悦耳清冽:“殿下其实早已经可以成年,只是一直拖延未决。”
“咦?”我撑起身子,汉青按摩的手也停了下来。
“因爲……少年经礼而至成年,须有一位导引之人。殿下期盼辉月殿下可以爲您导引,但辉月殿下早已经婉拒,殿下却不肯由其他人来做此事,所以……就一直拖延。”
“导引?”这个词怪怪的,更何况,他至于说的这麽郑重其事啊。
难道成年礼不是请个客喝个酒或者加个冠之类的吗?

舟总管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著向下说。

“斋戒,焚香,设案,泉浴,更衣,束发,加冠,进食,进酒……”他声音顿在这里,明显下面还有句子没说。而且,莫名的,我觉得飞天之所以不行成人礼,关键应该在下面他没说的话里。
“合欢。”汉青吐出两个字。
我愣了一下。
“行礼的少年,与成年引导者,最後要交颈合欢。”

目!瞪!口!呆!
居然有这样怪的风俗!
怪,怪不得单恋辉月的飞天会想让辉月……也怪不得辉月会拒绝。
怪不得啊……
长这麽丑的家夥,要是真得经过这样的仪式才能成年,那这辈子恐怕是别想成年了!
要抱这麽一张脸……恐怕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才有人能办到吧!
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个被形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辉月殿下了!
他那样的人一定自视甚高,保不齐还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怎麽可能委屈自己做这种事呐!
看今天下午那个扬公子的样子,也看得出他的品味。

“那个,非得成年吗?”我有点张口结舌。
怪不得舟总管不大肯说,是有点让人难爲情。
原来的飞天,就这麽要求那个辉月的麽?那,被人拒绝的时候,真是难堪死了。
这种要求……真亏得他有勇气提耶!
咋舌……

“那……”问题问了个开头,下面就咽了回去。
不知道……舟总管……是怎麽行的他的成年礼……
又是什麽人……让他从少年变成年的呢?

空旷的寝殿里,一时间被有些尴尬沈默填满。
我偷偷看舟总管,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人非得成年?”我小声问。
舟总管温煦地一笑,但神情里却是坚定的肯定。
有些哀叹……
不是吧。

“导引的人,一定是男的吗?”试著再问个笨蛋问题。
“这是自然。女子嫁人之前则须是少女,嫁人後自然由其夫君引领成年的。”汉青口齿伶俐地说:“但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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