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耀东下了公交车，不慌不忙地向默涵的公司走去。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道路湿滑；不需要用伞，雨点轻轻地打在他身上，像是一种最温柔的触摸。

不远处，默涵公司那座灰蒙蒙的大楼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亮丽的色彩——是默涵的花雨伞！他立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撑伞的人背对着他站在石阶上，他小跑了两步，刚想喊出“默涵”，却又马上刹住了——那鲜艳的花雨伞下，竟是梦里那条飘飘然的、天蓝色的裙子！

“耀东，你也到了啊！”又一把花雨伞从楼门里探出来，伞下是默涵红扑扑的脸庞。

“耀……东？”背对他的“蓝裙子”也迅速转过身来，花朵一样的伞下，是一张错谔的、秀丽的瓜子脸，耀东的胸口好象被什么重重地捶了一下，呼吸都屏住了。

“对，丽菲姐，他叫林耀东，”默涵一边介绍，一边注意到了两人脸上的变化，“耀东，这位是我表姐，李丽菲，给我送参考书来了……”

“你……你好……”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不自然地向对方伸出右手。早上的那个梦是个预兆吗？

“你好。”她调开眼光，也伸出了右手握过去，好象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默涵，这几本书给你，”丽菲转过身来从包里取出书交到默涵手上，“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拜拜！”

“拜拜！”

丽菲撑着花雨伞匆匆地走了，蓝色的裙子依然在风中摆动。

“默涵，别耽误了看电影，咱们先去吃饭吧。”耀东的声音有些虚弱。

默涵无声地对他微笑，耀东接过花雨伞时，她明显地感觉到他的手抖了下。二人走下台阶，毫无目标地向前走，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谁也没有主动去拉对方的手，就这样在雨中沉默着。

是的，又看到他飘忽的目光了，那目光刚才停在了丽菲表姐的脸上，停在了丽菲表姐那把和她一模一样的花雨伞上。刚才他俩瞬间变化的表情，他现在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似乎在向自己透露着什么。停在花雨伞上的目光，花雨伞，花雨伞——自己的花雨伞，丽菲姐的花雨伞……难道，难道？……默涵不愿意再想下去，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真是的，走了这么半天，还没说去哪家吃饭呢……”耀东突然意识到气氛不对，赶紧拉起默涵的手，那手指是冰冷的，“手好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关心地问。

“不……是。”她答，声音里带了点哭腔。

“怎么突然好象要哭了？”他慌了，心疼、心虚、担忧一股脑涌上胸口。

“你……你和丽菲姐以前，以前认识吧？”她停下脚步来，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面对他低头站在那里，柔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勇气。

沉默了几秒钟，他终于慢吞吞地答：“是，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对不起！”

“耀东，我不想去看电影了，我现在想回家……”默涵转身要离开。

“不！你别走！”他紧紧地抓住了她，声音中充满了焦灼，“求你，求你听我解释！”

他俩静静地站在雨中，那绽放着绚丽色彩的花雨伞遮盖住他们的身影，漫无边际的雨丝扑下来，将他们紧紧缠绕。

6

明亮舒适的肯德基里，默涵和耀东面对面坐下，桌面上摆着两杯满满的饮料，但谁也没喝一口。

“两年前，我和丽菲交往过，但只维持了几个月就因为性格不和分手了，真的只是这样而已。”耀东声音沙哑地说。

“但你们并没有忘记对方，还在想念着对方。”默涵幽幽地说。

“默涵……”

“那花雨伞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开始有些激动了，“我是看到丽菲姐的伞漂亮才到处去淘，千辛万苦淘到现在这把伞的。那时候我问她伞是从哪儿买的？她只说是别人送的，一脸幸福的表情，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她的表情。我猜，她的伞一定是你送的吧？”

“但这并不能代表我……”耀东辩解道。

“第一次遇到你，你看到这把伞时的样子就不一样，”默涵脑海中浮现起耀东当时的目光，那与其说是飘忽，不如说是依恋、回味和沉醉，她使劲甩甩头，想甩掉脑海里的影象，“一模一样的伞，一定勾起你和她最美好的记忆！”

“第一次看到一模一样的伞，当然会引起一些回忆，但那都是一闪念啊……”耀东也有些要急了。

“可是，可是，”她哽咽了，“你总想看到那把伞，一到下雨天还不忘记提醒我带上它。在我们约会的时候，你却想看到带有其他女人记忆的东西……”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低低地哭泣了。

“默涵……”他不知道该怎样说，他心里被她哭得更慌乱了；也许她说的是对的，丽菲在他心中可能从来没有完全的消失，否则他不会第一次看到默涵撑着那把伞就失神了。

“我……我实在没法和还爱着我表姐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声音哀怨而冰冷。

窗外霏霏的细雨一点一滴打下来，把耀东的心全部打湿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推进了寒冷的冰窖。

7

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默涵一直都没有见过林耀东，他打过很多次电话她都没有接，发短信来她也没回；默涵甚至没再去那个考研补习班，甚至不想考研了。她把那把花雨伞扔进储物柜里，不想再看见它；只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看着手机套上的阿童木偷偷哭泣。

某天，丽菲表姐突然请全家人到饭店吃饭，说是出国的签证办下来了，想和大家最后聚一次。

那天是个好天气，晚上月光十分皎洁，家庭聚会更是非常热闹，大家都对丽菲表示最诚挚的祝福。晚餐后，丽菲悄悄把默涵叫到了阳台上。

“默涵，你跟上次那个林耀东，怎么样了？”看起来她很关心这件事情。

“没什么，呵呵，我们什么事情也没有。”默涵佯装成很轻松的样子。

“是吗？”丽菲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我感觉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不一般的！不要隐瞒我！”

“呵呵，我还感觉你和他关系不一般呢！”默涵冲口而出。

丽菲低下头别有深意地笑了下，忽然抬起头，十分郑重地说：“默涵，很多事情，过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事业、爱情，都一样，如果错过了，可能就是一生的遗憾。这次出国的机会我本来差点就丢掉了，还好及时弥补，总算是抓住了。你也一样，如果能把握住机会，就千万别放弃，包括考研，包括……林耀东，”她稍微停了一下，“你要明白，等真正失去了，就很难再找回来！”

“丽菲姐……”默涵想问她是否还爱着耀东，如哽在喉。

“呵呵，这次我新交的男朋友会跟我一起去，我们俩要在那边定居，结婚、生子，以后会传照片给你们看的……”她一脸幸福、满足的笑容，看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祝贺你啊！”默涵心底里一片苦涩，过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也一样祝贺你，是你想跑也跑不掉的，呵呵……”丽菲笑嘻嘻地看向她，摆出“胜利”的手势，“研究生考试就要开始了，加油！”

晚风中传来温暖的气息，万家灯火点亮了迷人的夜色；耀东，我们在一起的那些都过去了吗？过去了吗？过去了吗？

8

研究生考试的日子终于来了，天空中又飘起了蒙蒙细雨。

看到这飘飘洒洒的雨，默涵不免有些伤感，特意从储物柜里翻出了那把花雨伞。出门叫了辆出租车，怀着忐忑的心奔赴考场。雨点密密麻麻地落在车窗的玻璃上，她望着玻璃窗发呆。

“小姐，到XXX学校了。”司机师傅的一声催促，她才回过神来，付了钱下车。撑开花雨伞，那一大朵艳丽的花又盛放在茫茫雨雾中。

时间还早，她慢慢地朝教学楼走去，前面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衣服上全是雨点。不知为什么，那人突然停住了，猛地回过头来，她的伞尖儿正好戳到了他。

耀东先是一惊，而后用深深的眼光注视她。其实他早就弄清楚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只有她一个；他以为她因为那件事情再也不会和他见面了。

两人再一次在雨中对视。

“耀东……”她轻呼，红霞晕染在面颊上。

“默涵……”他的声音里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你，你还在用这把伞？……”

“当然！”她微笑了，笑的那样甜美。这是他们相识的纪念品，他走进她的世界，她走进他的世界，都是因为有了它；也许这就叫做缘分。

他们相互用力握紧对方的手。

雨点儿在他们耳边欢快地弹奏，弹奏一首缠绵而动听的歌曲；雨水灌进他们的心田，所有欢乐的花都在疯狂地开放。过往的考生用新奇的眼光看着他们，这对依偎在明艳的花雨伞下深情对望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