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烟花飞满天，你为谁憔悴……
为谁憔悴？为谁憔悴，其实我什么都不为，点一枝烟，倒一杯白水，我的房间里没有烟花盛开，只有寂寞如丝般缠绕着心头，只有这句反反复复的歌词萦绕着郁闷的思绪……

那个女孩真实的名字，我记不清了，只知道她是一个上海女孩，艺名宁馨儿，年龄不小也不算很大，没有人知道她如何来到这里，混迹于风尘之中。
我会在某个无聊的时候想起她，她抽烟的姿态让人觉得沧桑而老道，那种寂寞的感觉语言似乎无法描述。
她总是喜欢在一个暗淡的角落，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安静地坐着，等待着客人或领班的点名，一枝烟在她手指间频繁地点燃，她的寂寞是无人可以安慰的。

精彩的人生如烟花盛开的一刻，她喜欢烟花，仿佛她的生命只为那最美丽的一刻在墨色的天宇盛开怒放……
她喜欢新鲜的感受与梦幻的夜色。夜里做一只美丽的雨蝶，镶嵌在别人的梦里，是许多人追求的梦影水月。

同行是冤家，她的美丽是独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雅致，很快她就在一大群女孩中突颖而出，成为午夜星空里的一枚新星，冷漠的她似乎觉得一切是如此的理所应当，她并不因此而特别感激我。
日子如水，她的烟越抽越凶，柔和的光线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如纸的女人用烟燃烧她的青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照顾她，在我的一组小姐里，她寂寞的神情总会触动我心底的柔弦，让我心疼不已。
有很好的客人时，我才推荐她试台。不然心里不安似的，总觉得有点糟蹋了她的清秀与聪慧。

她不喜欢叫我妈咪，爱叫我简，我们的友情缘于一次客人的刁难。九月的一夜，曼哈顿包厢的客人死缠着我，一定要我把一大杯XO喝完，她有好酒量，而我一杯即醉。她的仗义或许是同情，或许她喜欢酒，沉醉的时光很好打发，不象我总是如此清醒，累，这样的生活无法不累……会心一笑后，无言的友情萌发了。她的可爱是不爱多言，总是默默的做，从不刻意表现什么。

冬天来了，而这里的冬天依旧温暖如春，这是旅游的旺季，KTV夜总会的生意越来越好，那天快到圣诞节了，订台的任务下达给大堂经理、每个领班与小姐的身上。
我也为十个包厢订台的任务而忙得焦头烂额，电话声不停地响起，铃声空洞而焦虑。每到傍晚地时候，打电话成了我们的必修课，我们这群夜莺都用温柔甜美有点委靡地声线，遥控呼唤着四方觅食或消遣的游禽与野狼。
城市的灯红酒绿里，夜总会的霓红总是最抢眼的一道风景，那灯影摇晃的屋檐下，许多的女孩浓妆淡抹，有点迷茫又似乎非常兴奋，等候着今夜的好运与明天的奇迹……

我是喜欢夜的女子，换句话说，我是属于夜的，我特别喜欢看星空那轮寂寞的月，无论盈缺，它都那么寂寞，不看的时候，也会有轮清月挂在自己的心空，我喜欢月，仿佛自己是月的精魂，轮落到人间找不到回家的路。
月比星星更寂寞，冷月残星，总是这样的画面定格心头，也习惯这样的孤独与冷清。
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从不属于我！
我喜欢她，也缘于她的寂寞，与众不同的气质里透着落寞的光。那无人可以安慰的寂寞会让我无比心疼。
所有的热闹都是别人的，她比月更寂寞！

客人爱叫她宁馨儿，私下里她就是我心中倒影的月牙儿，她喜欢叫我简！我爱叫她馨儿。
女人的友情也很简单，喜欢欣赏就好。

圣诞节这天，生意出奇的好，也难怪，今天是洋人的年夜，夜总会包厢全满，外场也几乎没有空位，在这里圣诞节比过年更加热闹与风行。
每天安排好所有的客人之后，我还要象一只勤劳的小鸟，穿梭在各个包厢里敬酒、打招呼、唱歌、说一些活跃气氛的荤笑话或者趣闻、吩咐小姐们尽职地招呼好客人，脸上的笑容撑着，如常年开不败的花朵。
忙点也好，可以什么都不想。我其实很怕闲下来，一闲下来我就会忍不住想他，也许这就是命吧。生命里有时想忘记的情节却恒久地烙在心底的最深处，想埋葬却被反复掘开，伤口从不曾愈合……忘记他，也许就等于忘记生命吧。

不知道她的梦想是什么，以后有什么打算，她从来不说，我也不问，只有烟寂寞地围绕着她，前面的路很渺茫……
我拿着对讲机，一边点她跟着我，一边劝她少抽点烟：“日子都快被你熏黄了，馨儿振作点，你太憔悴了，知道吗……”
当我把她带进包厢，她冷漠而优雅的表情引起了一位男子的注意。
他是一位老客，一位非常有礼貌的台湾客，姓杨，在大陆经营一家外销的木器厂，常来星际夜总会消遣。只是每回都喜欢换一个小姐陪着他坐，很挑剔，但是他从来不带任何小姐走，是一位非常奇怪的客人。在我的印象中，台湾客大多喜欢带小姐出场的，然后陪他们过上几天逍遥的情人生活，他们说这样的感受非常美妙，仿佛自己的青春再现，又年轻十岁。来这里他们通常都是度假消遣的。
杨来多了，自然也熟悉了，他很斯文，说话的语气特别柔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反感他的声音，也许我喜欢粗旷一点的声线。象他吧，反正杨不适合我。
杨喜欢我，我知道，喜欢就喜欢吧，前车之鉴，我再不愿相信与接受什么。
没有许诺，他还是喜欢来看我，对我十分照顾，也许他真把我当妹妹看吧，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区别，“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我也喜欢有一些所谓的哥哥们，有他们，我才能把这份工作进行到底，才能为自己的未来做点真实打算。
杨常常来给我捧场，这天也是我把他叫来，为了帮我完成任务，他带来了一大群朋友，开了两个包厢。
以前生意不好的时候，他常会叫一大群小姐坐台，说是喜欢热闹，只是他从不对谁表示好感，好象她们只是一种摆设，一种装饰，只是喜欢喝酒，非常海量。却从来不勉强我陪他海饮。
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馨儿一走进包厢，就成为众人的焦点，他无疑也对她发生了兴趣，她象一个梦，他一直做的那种——有很多色彩、声音与烟雾的梦，他在现实中找不到，当她一出现时，他的眼睛亮了，他喜欢她。
喜不喜欢也就是第一眼的感觉！或许那是爱的开始，或者也是伤的开始吧。
我并不想馨儿受伤，或许我多心了。

烟花烟花飞满天，你为谁憔悴。不过是……
不知道哪个包厢里传来这首无聊的歌，宁馨儿坐在杨先生的身边，非常体贴地为他倒酒，她齐肩的长发在白衣如雪的衬托下越发乌黑亮泽，飘柔的香气扑面而来，杨似乎有点晕旋，他很自然地把她揽在自己的怀里，然后对我说：“米雪，今天我要好好感谢你，我等你这么久，你终于给了我最美的礼物，一个象梦的女孩，她多美，洁净如雪的肌肤，美的好象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太瘦了……”杨搂了搂宁馨儿清瘦的身子，有点怜香惜玉！
如果馨儿是天使，我一点也不反对，只是那一定是被烟熏出来的天使，我暗笑心想，却没有说出口。
“杨哥喜欢就好，馨儿是个乖女孩，你好好对她吧。”我又反身招呼馨儿，要她好好陪好杨哥。
我的声音有点空洞而机械，也许听多了甜言蜜语，看多了虚情假意，已无什么感动可言。
“馨儿，好名字，香气扑鼻，你就是我的宁馨儿，我的宝贝儿，如此温柔的名字最适合你，真是名如其人也。”
杨的儒雅风度，似乎在今夜特别殷勤细腻起来，馨儿比以往乖巧热情了许多。杨与宁馨儿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受，绛红诱人的美酒一杯又一杯，那天馨儿喝了很多，微醉的脸庞非常可爱！
看着六瓶红酒整齐地排列在玻璃茶几下，有种倒空的寂寞涌上心头，欢乐的气氛里我总是那么爱伤感，热闹都与我无关，即便弥漫着整个星际夜总会，我也只守着自己的忧伤……那个伤口太深，我无法说，也不想说，甚至不想有什么未来。无爱的日子里，心才不会再受伤。
明天还会有新鲜的日出，只是我与馨儿都看不见，习惯黑暗的人也许不喜欢光明的刺痛。
圣诞节的狂欢后，又一个新年的伊始。我又老了一岁！馨儿也是……

夜深了，转眼又到了散场的时分，杨似乎意犹未尽，于是请我与馨儿去吃消夜，我从来没有见过杨如此慷慨，那天服务的公主（服务生的特称）与小姐们都拿了丰厚的小费，一百美金的出手会让许多人为之眼红与嫉妒，风月场或许见怪不怪了。
从电梯上下来，迎面而来的的晚风特别清新寒冷。夜空如洗，影子重叠在一起，拉长了夜的寂寞。我与杨先生一起一左一右，扶着微醉的馨儿，走出了大门。
馨儿因为酒意，原本苍白的脸色有了绯红的血色，她俊秀的凤眼微眯着，有点妖冶望着前方的街灯。冷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寒战，只听她幽幽的说，又象是自语：“夜总是如此的诱人，梦好象总也做不完似的，橘黄的路灯真好，真想永远在幽暗的街灯下慢慢地走，不管它把我带到哪里，管它。”
馨儿突然睁大了美目，指着西方的天幕，急切地说：“快看，看烟花，真美啊……”
顺着馨儿的眼光，西方泼墨的天空里礼花起落如雨，漫天都是绚丽多姿的烟火，升起在我们的瞳孔。圣诞节的烟花真美！
那寂寞也象烟花，散放天宇，我的叹息在如潮的人海里，又有谁能听见呢？
漫天烟花散放，只为谁动情一瞥，转眼既逝，只剩落寞的夜色陪伴着冷冷的记忆。

“哈哈，想不到米雪、馨儿喜欢看烟花，下回找个时间，我带你们去空场放，如何？！”杨以为馨儿与我童心未泯，于是便哄着我们逗我们开心。他想什么，喜欢什么，要什么，也许馨儿比我更通透明了。
有时我想我们是否也象烟花，好象生来就是一场绝美的悲剧，耗尽全身的元气，只为在天空里精彩盛开，一闪即逝，不过几秒钟的繁华，而后静寂。难道只有寂寞是久长的，和时间一样，长长的没有尽头吗？过去风尘里的女子总爱如此自怜。现在的我们也是吗？！
其实一个人的一出生就是一场悲剧，青春就是烟花散发时最美的几秒钟，有人欣赏还好，无人欣赏的时候，就是一场独角戏，喜怒哀乐都只演给自己看，开败都只有自己欣喜与流泪……

“不要如此伤悲，米雪，其实人生就如白驹过隙，春梦一场，该享受快乐的时候，就该及时行乐……”“走，去逍遥阁吃新式火锅吧”
杨似乎看出了我的忧伤，我的眼睛里什么时候潮湿如雾，他透过雾气的眼帘，洞察了我的心思。今非昔比，其实身在今天的职位上，最终的选择还在于自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夜更深，该是四更天了，火锅下的火象一些话题一样熄灭了，我们的聊性似乎更浓，好象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似的，又好象我们从来就不陌生，象是儿时的玩伴、同班的挚友，重逢在异乡无比惊喜与兴奋。
好几次，我又在聊天空隙的一瞬间走神，一闪而过，他的影象无声无息地飘来，想起与他的相遇的某个场景。
他是我的客人，一个在电梯口拉来消费的客人，一个无心闯入我内心的“盗贼”。我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不恨他，也许早就知道那是梦，所以无比珍惜他，那怕梦醒了，自己的心喊疼，也要给他给自己一次完整的爱。完整的爱一次原来如此不易。
那次相逢即不古典也不浪漫，意外的知遇，我明知会沦陷，却无悔地投入……强烈的爱也象烟火，美丽的盛开，却极为短暂，那段情迷惑了我很久，我不知道我爱他什么，我给他最纯的爱难道真得没有所求……不是，不是！我太想找个肩膀靠靠，不想在欲海里继续漂流了……他让我失望了，是的，也许……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一生总要投入的爱一次，不是吗？！
“想什么呢？”馨儿问我，“哦，没什么，只是走神了”我笑了笑说：“该走了，太晚了！”

走出逍遥阁，馨儿与杨已经好成一对刀剑都分不开情人似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好象从宁馨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我想说点什么，又把话哽在喉间，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该发生总是要发生的，除非你能退出这场游戏，她能吗？我不知道，也许我们都离堕落不远了。
杨给我叫了一辆的士，我还是把馨儿拉到身边，在她的耳边轻声地叮咛：“自己小心，眼睛亮点”。随后我钻进了车门，寂寞地扬了扬手，象他们告别。我不想，什么都不想想，车子飞快地沿着大道，向着南方自己的寓所驶去。
心头有一团火，我摇开车窗，凉彻心扉的夜风让自己心中的火热的伤感散开。
窗外的天泛着幽蓝的光，微有鱼肚的白从东方突破渗溢。我让司机把车开向滨海大道，我想去看看日出，看自己是否会在日光的照射下融化，象娇气的雪公主。

我常常会有一些疯狂的举动，伤害自己成为习惯，我唯一的权利就是伤害自己，我不爱自己吗？不是，我只是痛恨爱如此易碎，而我的命却越来越坚硬起来。
没有爱好不好，没有心好不好，不想他好不好，我不知道，我面向大海，问起伏翻滚的海浪，没有爱活着可以吗？？潮声笑我痴傻，海风笑我愚钝……
天色和我的眼睛一起，开始亮了起来，海滩上人烟稀少，不过还是有一对情人相亲相爱地依偎在不远的地方，让我感到温暖。这么冷的天，仍有浪漫的柔情在爱里弥漫，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多好。
南方的冬夜比较潮冷的，我不停地打着哆嗦，拉紧还算厚实的围巾，固执地坚持着，我要看一看日出，也许太久没有感受阳光的温暖，我的心失去了温暖的知觉。
我知道早晨的阳光无限美好，只是自己无缘多见，太阳在我不经意地的遐想里，慢慢地跃出海面。日出的场景很平淡，记得小时写作文，我的描述曾被老师作为一篇不错的范文，那时的喜悦和日出的感受一样，温暖而红火。

看一次日出并不能改变什么，今夜我又将回到沉迷的夜空，那里有许多的星辰等着我调遣，暗淡的、耀眼的、寂寞的，每夜都不竟相同。馨儿只是其中最寂寞独特的一颗……
而我呢，是什么？是月的精魂吗？还是她更象月牙儿呢？老舍笔下的月牙儿吗？
我不知道，明天的梦留给明天做吧。

烟花开在昨夜的星空，我看见了，馨儿看见了，杨也看见了，不知道他能否看见了吗？

漫天烟花散放，只为谁动情一瞥，转眼既逝，只剩落寞的夜色陪伴着冷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