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66年随李先念访柬埔寨：为开通援越通道

2010年05月31日 人民政协报

在我四十余年的外交生涯中，令我难忘的事情有很多，随李先念副总理访问柬埔寨，就是其中之一。

1966年4月下旬，应柬埔寨王国政府的邀请，李先念副总理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访柬。李副总理长期负责中国的财经工作，他的此访旨在落实我国对柬埔寨的援助，并通过柬埔寨落实我国对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的援助。这对加强印度支那三国人民捍卫民族独立、抗击美国侵略的斗争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

4月初的一天，我受命随团出访，负责具体礼宾事务。时间十分紧迫，准备工作繁重，作为一名外交新手，自感压力甚大。特别是得知代表团将乘坐柬埔寨王家航空公司提供的飞机时，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出访准备工作的一大难题，就是乘坐谁家的飞机问题。当时只有两种可行的选择：法航和柬航。柬航从金边到广州有班机，每周两班，但礼宾司的同志都清楚，柬航的飞机年久失修，破旧不堪，甚至还发现飞机发动机内有鸟窝，很不安全。而且乘柬航飞机要经南越上空，那里战事正在升级，万一飞机遭到炮火袭击，或发生故障，怎么办？法国航空公司也有经广州到金边的班机，乘坐比较安全。但法国是柬埔寨的前宗主国，双方关系微妙敏感。如果我们选择法航，必然会触及柬方的颜面。事实上柬方确实在意此事。当我们与柬驻华使馆联系时，他们表示十分乐意为李副总理访问他们的国家提供专机，并将尽一切努力保证安全飞行。为表诚意，柬航总经理金仑将亲自迎送代表团，全程陪同李副总理。事已至此，外交部决定同意柬方意见并上报周恩来总理。

经验告诉我，周总理一定会同意乘坐柬方飞机。因为1965年周总理访问非洲十国时，我恰好在驻几内亚使馆工作，参与了对代表团的接待。其间，杜尔总统亲自陪同周总理乘车到远离首都的金迪亚地区参观，参观后，几方提出双方主要领导人乘直升机返回首都，以减少长途乘车的劳顿。使馆了解，几方的直升机是苏联制造的，驾驶员是捷克人，从安全角度考虑，主张总理还是乘车返回首都较为妥当。周总理听后明确表示：“人家总统都能坐，我周恩来为什么不能坐？还是客随主便。”这件事使我印象犹深。

果然，周总理很快就批准了乘坐柬方飞机的报告，并指示采取以下应急措施以保障飞行安全：一、在海南岛增加备用机场；二、为代表团增派中方领航员和报务员各一名；三、飞机起飞后，在海南岛及其周围岛屿和军舰开启雷达，跟踪联络。

作为应急措施之一，外交部特地让我随身携带3万英镑现金，以备途中不时之需。当时3万英镑相当于10万美元，是一笔巨款。我不敢疏忽大意，硬是把现金全部塞进西装上衣口袋，弄得胸前鼓鼓囊囊，连扣子都扣不上，甚是难看。我还不时把手按在胸前，生怕这笔钱不翼而飞。回想起当年的样子至今还觉得可笑。

代表团抵达广州后，柬航总经理已在宾馆迎候，柬方提供的DC6专机也等候在白云机场停机坪上。这是一种有四个螺旋桨的小型客机，美国道格拉斯公司二战期间制造。二战时，DC6号称是“空中霸王”，曾红极一时，二战后星移斗转，逐渐被喷气式客机所淘汰。代表团于4月20日清晨登机启程。

DC6看上去又小又旧，但内舱还算宽敞整洁。柬方真是下了功夫，专门为李副总理和汪道涵副主任把前舱布置成房间。汪道涵时任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的副主任，代表团的二把手。从广州至金边航程近4小时，飞越南越上空时，我屏住呼吸，顺着飞机舷窗向外眺望，看到有的地方硝烟弥漫，担心那是战场，心里祈祷着飞机千万不要出事。飞机终于进入柬埔寨的领空，我长舒了一口气，按照商量好的日程，走进前舱向李副总理和汪副主任介绍柬方的外交礼仪和民族习俗。

这是我第一次同国家领导人面对面讲话，难免有些紧张。李副总理聚精会神地听着，还不时点头和插话，使我紧张的心情逐渐得以消除。

一周的访问进行得非常紧凑而有成效。柬方以政府首脑的规格接待，群众载歌载舞夹道欢迎。李副总理多次会见首相康托尔亲王和副首相宋双，双方顺利签订了《中柬经济文化合作协定》。柬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夫妇的会见、宴请，把访问推向了高潮。代表团参观了闻名遐迩的吴哥窟，吴哥是公元9世纪至15世纪高棉王国的首都。吴哥窟内栩栩如生的浮雕，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值得一提的是，柬方特意安排代表团驱车前往柬南端的白马港，该港邻近越南南部，我国援越物资多经白马港转运至越南南方。

访问圆满成功，代表团成员兴高采烈地登机返程。一上飞机，大家如释重负，放松下来。我也坐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想着回国过一个欢乐的五一节。

事情往往就发生在松懈状态。飞机刚刚进入南越边境，舱内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就感到飞机向一旁倾斜，并迅速下降。我大吃一惊，定神向外一看，发现飞机右翼的两个发动机中的一个已停止转动，见此情景我不禁紧张得浑身冒汗。我急忙走进前舱，李副总理已在听取柬航总经理等人的汇报。李副总理神色自若地端坐着，静静地倾听着，显示出一种久经沙场、临危不惧的大将风范。听完汇报后，他当机立断，决定飞机立即返航，然后再请示国内。飞机在关掉左翼相对应的一个发动机后，恢复了平衡，缓慢地掉头飞向金边。

真是祸不单行。就在飞机发生事故的同时，机上与国内联络的通讯设备也出了问题，仅仅向国内发出了“飞机出故障”5个字便停止了工作。这5个字可把国内吓坏了。我们回到国内才知道，当时国内比我们还焦急。周总理一直关注着代表团的行踪，每当代表团的专机起飞后，不论是从广州赴金边，还是从金边返广州，周总理一直在办公室，等候电话机传来的消息，同时不断询问情况，发出指示。当接到“飞机出故障”的消息后，他心急如焚，立即下令按应急措施开启备用机场和雷达设施。直到我驻柬使馆报告代表团已安全返回金边后，这惊险的一幕才告结束。

代表团返回金边后，又住进了柬埔寨政府的迎宾馆。翌日，代表团换乘柬航的另一架飞机，安全飞抵广州。这次惊险的历程终于画上了句号。

李副总理访柬后不久，举世闻名的“胡志明小道”开通了，这是一条蛛网般交错复杂的交通网。大批军用民用物资从中国西南边境，经过越南北方、老挝和柬埔寨，直接运至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控制的地区。

凤凰网历史频道基于传递新闻价值之必要，特补发《人民政协报》2009年7月2日标题为《随李先念副总理访问柬埔寨》文章，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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