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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卡

luyued 发布于 2011-01-12 04:51   浏览 N 次  

其实我写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可是后来通通删掉了。几次暴雨过境,夏天开始不可救药地降临,Violet换下最为得意舒服的人字拖,穿上在老妹千叮万嘱之后咬牙买下的浅绿色尖头小凉鞋,不顾脚尖的生疼哒哒哒冒着刺眼的阳光走出去。

同事们早已纷纷整装奔赴热火朝天的展会,周末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地板上凌乱地留有瓜子的痕迹,墙上的巨幅欧洲地图摇摇欲坠。这是北京人口密集的CBD中心,高大的写字楼让她觉得倘若不穿上正装和高跟皮鞋便羞怯到无法迈进去。可是现在的尖头凉鞋已经让她觉得每走一步像是踩在刀尖,可是见了不认识的人或者认识的同事,Violet依然可以坦然自若地点头微笑。

地震的那天Violet恰好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和几个同事同时感到了一丝眩晕。因为是五楼,所以一直到隔着窗户看到对面LG双子座的白领们集体蹿到长安街上都没意识到究竟出了什么状况。随后几天救灾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汶川,非常遥远而陌生的城市名。而她的母校就在离灾区并不远的重庆,她曾经在那里度过了最美好的四个年头,然后义无返顾奔去了另一个国度求学。如今她已经结束了就快要被遗忘的学生时代,每天朝九晚五地奔波于地铁之上,躲在洗手间换上还没有完全习惯的西裤和高跟皮鞋,然后抱着巨大的档案盒,波澜不惊地坐在电脑前。

地震也并不能让她改变什么,除了先后因为各种由头捐掉的几百块。有时一个人在家嚼着毫无味道的晚餐看到电视机里灾民们痛苦流涕的表情她也会忍不住掉几滴眼泪,可是更多的是为了第二天起床后充斥着浑浊气味的地铁而一筹莫展。北京毕竟大到让她经常感觉摸不清方向,除了家和公司,去其他任何一个地方似乎都感觉陌生和头疼。似乎离开学校之后时间就伴随着柴米油烟的生活彻底地停滞不前了。
只有当某天被隔壁同事问到为什么一直用黑色无壁纸的电脑桌面,Violet才会笑着回想起在重庆念大学的日子。那天她心情不坏地叼着520站在走廊发呆,偶尔地想到当年自己叼着520穿着背心短裤和一双叫人舒服得欲仙欲死的人字拖风风火火冲进好时光对着网管大叫
FunNy驾到~快来给我换鼠标!,那声音大到简直整个烈士墓都听得见。她的队友兼死对头Bruce则从眼镜片后冷冷地看着网吧里那些被他们鄙视得一塌糊涂的狂砍传奇的家伙们,随后钻进她身旁的座位,寻找合适的局域网服务器,开始不知疲倦地发射子弹和过剩的精力。

那样的好时光,现在想来只会觉得幼稚无聊而羞于对人提起。两个月前Violet毫无遗憾地彻底远离那个曾经在她看来与自己的理想是那样接近的工作,为的就是将年少轻狂时的那些所谓梦想狠狠地遗留在身后。佐卡曾经对她说,FunNy,你要向我一样关掉这个那个拖机器的程序,把桌面调黑,像我一样开视窗模式,像我一样学会用左手射击,学会两种不同的三连发,FunNy,你会变得很无敌,像Queen一样无人可挡,像住在我楼上和我一起长大的阳阳一样努力练习,你看着吧,我和阳几个月后会去参加一个大赛,我们都会成名。

在那个燠热得不可救药的重庆夏天,佐卡几乎成为了他们的神。他那时刚好在他们学校后山的一个部队做维护计算机的技术工作,于是只有等夜深人静才能偷偷翻墙来到好时光与他们会合,然后在拂晓时分再揉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翻回部队参加1万米的晨训。有时因为惊动了看守便会被送进禁闭室关上整整一周,甚至更长时间,而那时她和Bruce则六神无主,好像全部生活都随着佐卡的缺席而了无生趣地停滞下来。

几个月后,佐卡随部队去了康定,他们等了他很久很久。他们后来觉得,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而他的好兄弟阳,几个月后在一个很偏门的游戏中一战成名。在今天,全世界的玩家几乎都知道Rocketboy的名号,也有不少人羡慕地称呼他为孟百万

老师,你的分辨率这么高,找不到合适的壁纸吧?这时有个客户敲门进来,看着她的屏幕说,用纯黑的桌面,多伤眼睛啊呵呵这不是我的电脑Violet抬起头,飞快地翻出他要的材料,告诉他,王老师在展会上,去那里可以找到他。

这的确是个挺可笑的习惯呢,Violet客气地把学生送出公司时站在门口心想。在北京CBD的某幢写字楼里,一个穿着裙子和尖头凉鞋,化着淡妆,被人唤做老师的小女人,居然会有着这样的怪癖,打开任何一台电脑后的第一个动作是调调显卡、分辨率然后把桌面调成刺眼的纯黑,这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一件事呵。

可是后来,佐卡居然还是回来了,皮肤晒得黝黑,也长高了不少,还给她带了一串从当地藏民手里买下的银手链。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疯狂地为出国做准备而只是有时在做题做到疲累之后潜入好时光眼馋地看上一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拒绝网管半开玩笑的挽留。对于佐卡的突然出现她谁也没有告诉,而佐卡就像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仍是夜夜翻墙出来,有时一连一天一夜也不曾回去。

FunNy,跟我去成都吧,我不想继续呆在部队了,我要像Rocketboy那样去拿世界冠军呢。佐卡有一天突然一反常态地抢过她手里燃烧着的520,很认真地说,乌黑的瞳仁闪闪发亮。
她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脏兮兮的迷彩服,在那样沉闷和烟雾缭绕的狭小空间里,单是看看那样厚重的行头也足以让她手心被汗湿透。
好啊,你要好好加油!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呢,不过我会去找你---很快了,等我念完书,哦,上完爸爸妈妈要我上完的所有学,我就去找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尴尬无力如同一只快要昏死过去的蚊子。而佐卡似乎还没听清她的话,就迫不及待地擦干了1030上的汗渍,眉飞色舞地开始下一场战斗了。

后来的日子好像都是被无数生单词所充斥,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地无足轻重,直到某一天两个戴着肩章的军人敲开她租于校外的小窝的门。
你是XXX同学吗?你认识我们部队的XX”……
她长那么大似乎从来没有像那样地脸红心跳手足无措,好像自己窝藏了某个身负要案的重罪犯然后还不知廉耻地打算和他远走高飞四处逃难。

你们不要污蔑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她气急败坏地跳脚,嗓门如同往日在游戏进行
到白热化中般的尖利刺耳。
我们已经在部队调查过他的战友,然后又找你学校的党支部调查过你了。他已经失踪两周没有回过部队了,她的母亲非常着急。我们也只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能老实交代,也为了你自己能顺利毕业……你是他的女朋友吧?……”
一瞬间她觉得全身的血都冲上脑门,无法控制地开始全身发抖。哦,天那,我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她心想。
我什么都不知道,和他也不熟,只是在一个网吧一起玩过一次游戏罢了。我尽量帮你们联系他吧,现在我要复习了,我要出国,怎么会他有什么关系呢?”……恢复冷静之后她宛然又变成了父母老师面前的乖学生,你们去找我的辅导员吧,有什么问题她可以解释清楚。……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Violet还是会为她当年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暗自发笑,是啊,当年实在太年轻,又无端地以为穿着军装的人必然地老实和不懂欺骗才会在当时在他们面前如此地惊慌失措。然而在那个年代她还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远离了好时光。她其实并没有忘记游戏和那个叫人心跳的约定,她当时对佐卡的信誓旦旦的承诺也绝不是什么欺骗,只是当时她觉得来日方长,既然有更为急迫的事情需要全力去做,那么梦想自然可以,并且应该稍稍往后推上一推罢了。

可是佐卡究竟去哪儿了呢?她也曾经在毕业前不止一次地想过。她觉得,他多半一个人偷偷回了成都,也有从他其他网友口中听说他后来是被抓了回去,送到成都附近的某个乡镇的部队。可是她觉得他一定会再次在夜里偷偷翻越围墙跑出来,没准哪天就能在某个热门的游戏网站上看到他的ID和为国争光联系在一起被炒得沸沸扬扬了。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见到佐卡。日子轰隆隆一刻不停地向前飞蹿,她很自然地毕了业,去了另一片大陆留学,然后又来到北京坐进写字楼。那条笨重的银手链,在她毕业前戴过一次就不知道被遗忘在了什么地方。她开始蓄自己过去很讨厌的长头发,穿高跟鞋,日日早睡早起,起床后还不忘记倒半杯温水吃上一片维生素,从此也未曾踏入任何一家网吧。

佐卡穿着洗得发白的迷彩服从废墟中翻出第四具残破不堪的肢体时,他微微地感到了一丝眩晕,之后脚下的整片大地突然都轰隆隆地坍塌下去。这他娘的跟游戏还真是不一样,他想。然后就失去知觉向前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那个时刻,她正抱着厚厚一叠档案盒准备下楼,被经理叫住说,别出去,马上鸣笛默哀了。她刚想说话就听见窗外巨大的汽笛声响彻北京城,令人心悸。仿佛这声音不是发自北京而是来自汶川的某个角落,像是在召唤些什么。

地震已经结束了很久而不再被每个人挂在嘴边,取而代之的是NBA总决赛,欧洲杯,和其他一些迅速充斥了各媒体版面的谈资。几场暴雨过去,温度开始迅速蹿高,即使是穿上短裙和细长的尖头凉鞋也不能摆脱这个将要来临的冗长夏天带来的沉闷和无聊。Violet起身冲了杯咖啡,盯着眼前纯黑的桌面发了一会儿呆,吹开额前的刘海,信手从Windows系统里翻出一张名字叫做Bliss的壁纸点下确认键,桌面顿时布满了蓝天白云和碧绿的草原。

她想,这果然比从前死气沉沉的漆黑一片要好看多了呀。

二零零八年六月二十二日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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