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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心在中西交叉点上

luyued 发布于 2011-04-20 15:58   浏览 N 次  

——我看封俊虎书法

顿子斌

我先爆个料:封俊虎先生是学英语出身,做过翻译。这是他女儿跟我说的。这可能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也没跟我说过。反正他已功成名就,也不在乎我揭他的老底。本文就拿他的老底说事。

现在书画界比较注重科班出身,最好是名校,而非科班出身则容易遭受冷眼。科班出身受过正规训练,基础扎实,但是弊端则在于容易为前人的模式、思路所限,放不开手脚。而非科班出身的人条条框框较少,易于突破前人的窠臼。康定斯基和塔埃斯都不是科班,而是学法律出身。前者成为抽象绘画的奠基人,后者的成就和声望比肩毕加索。不过书坛情况好得多,因为自古以来,书法就不是专业,而书法的学院教育也时间不长。这样大部分书家不可能是科班出身。专业跨度大未必坏事,学科交叉,结出的果实往往胜过近亲繁殖。邱振中、刘彦湖、白砥、魏立刚和濮列平都不是书法科班出身,但都成就斐然,不就是明证么!

据我所知,学外语出身跻身书法圈的人已有多位。书法和外语本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专业,再说外国也没有书法艺术(阿拉伯文除外),但两者确实交集了。学外语出身的书法人可以分为四类:一类学了外语之后更爱民族文化,尤其书法,甚至完全退守到传统文化中去;一类是学了外语之后,视野扩大,不愿固步自封,企图打通抽象绘画和书法之间的通道;第三类,经过一段时间现代书法实践,对西方文化好奇心减弱,又回归传统。但是西方文化对他们仍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白砥属于第三类。俊虎大抵属于第四类,即始终以传统书法为主,偶尔搞点现代书法。不过即使传统书法中仍有现代的影子。毕竟学过外语的人多了一只看世界的眼睛。况且语言不只是一种信息交流工具,更重要的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语言反映一种思维方式。这些都可能折射到书法中来。 张旭《古诗四帖》局部

俊虎的书法看似传统,但仍有现代的影子,或者说骨子里是现代的。不过他“潜伏”得很深,不谙西方现代艺术的人不易察觉,甚至他自己都不知不觉。这种影子体现在多方面。

书家在草书上融汇百家,自出机杼。在当今书坛像他这样吞吐量不多见。他的字从上到下大体呈现为一种扇形或放射结构,此为现代平面构成中“渐变”之一种。《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李清照 》最为典型。这种结构包容性很强。任何一家草书经过其笔端,都被他成功转为这种结构。我们注意到,被这一结构整合之后,原帖特点并不完全消失,而风韵犹存。这是一种有效的转换机制。凭借这一结构,俊虎“囊括万殊,裁成一相”,遍临百家,左右逢源,而不迷失自己。一个书法人,如果不能找到这样一种机制,功力越深,越为传统所累。甚至像熊瞎子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最后什么也剩不下。在书家的作品中,扇形或放射形结体的连续形成“合—开—合”式的章法,具有很强的旋律感。

俊虎抽象意识很强。他选择草书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本来草书在各种字体中是最抽象的,离汉字的本源最远,乃至很多字形与义已没有任何关联。君不见国家级的书法展也要求草书加注释么!这部分字的抽象程度比西方抽象绘画毫不逊色。现代书法的一个主要目标就是摆脱语义的牵绊,将书法进一步推向抽象。俊虎无形中也受到影响。他最精彩的作品,也往往游离汉字的固有结构最大。

—方面书家集前人笔法结构之大成,另一方面又将其简化。其中一部分作品在保证可识性的前提下对汉字结构做了最大程度的疏离。这种简化与其善于取法和专业背景有关。俊虎的线条主要取自张旭经典名作《古诗四帖》。论对汉字结构的简化,古帖之中少有出其右者。这件作品运用了大量的波状线和蛇形线,这是它和英文颇为契合之处。西方画家兼美学家荷加斯认为,这两类线条最美。想必书家于此别有会心。我想其结体上的开合自如,章法上伸缩自由都与外文的书写潜在影响有关。因为,英文书写本质上是一种纵向上的伸缩和横向的开合。汉字草书由于省略了大量笔画,很容易接近英文的开合伸缩。当然英文书写和汉字书法不能相提并论,但前者为后者提供了滋养应是无疑的。

书家的抽象意识还体现在线条纯化方面,这里也有些许英文的影子。这种纯化体现在他削弱了线条中“作”的成分。其线条虽有着丰富的提案顿挫,但流水行云,似英文般流畅,流畅而不失细腻。如此线条纯化的结果不是包容量的缩小,而是扩大。他于唐代草书三家张旭、怀素和孙过庭用功最深,但其作品却饶具元人气息:吴镇、康里巎巎、陆居仁,葛长庚一一从你面前走过,但你又认不出哪一笔出自这些书家。

草书大致可分两极:一极是给人的感觉激情澎湃的,张旭和怀素狂草即是;一极是闲逸、冲淡的。它不是让你躁动,而是让你平静下来,元人草书多如此。书法界多标举唐人,而对元人的草书有些漠视,其实元人草书中感情的发抒低调而细腻,不可小视。俊虎的狂草介于两极之间,先让你激动,然后走向平静。也因此,其草书有着特殊的价值。当然书家的大量作品是闲逸的,“很秀丽,如同墨在清水中飘散,下沉,节奏感如同声波的具象,赏心悦目。”它们令观者驻足、留连。

书家偶尔也搞一些现代书法,其作品取材行草,并且是彩色的。对他而言,现代书法是另一种情感宣泄方式,简洁明快,一字见心,而彩色更彰显激情。不妨举其近期两幅作品为例。“两幅作品看似张狂,实际上颜色配合的很舒服,两种颜色,是天空与大海,是火与水,是蜜蜡与绿松,互相熔合,互相碰撞,尤其第二幅作品,犹如一狂僧挥豪而就,此“狂”作多了佛家的超脱气息。”

书法是一种特殊的抽象人物画,草书也不例外。南宋书法理论家姜夔曰: “草书之体,如人之坐卧行立,揖逊忿争、乘舟跃马、歌舞擗踊、一切变态,非苟然者。” 现代书法对于这一点体现得可能更明显。两幅作品即两幅抽象人物画——书家的抽象自画像。前一幅俨然书家“激扬文字”的挥毫写照,后一幅则在沉思冥想,分别代表了书家的两种生命状态。也许这两幅现代风格的作品才是书家的真面目。

两幅现代作品的结字程度不同地突出了“放射性”结构。俊虎的草书是书坛不多见的逸品。其作品成功地将西式构成与中国逸韵融合,了无痕迹,对于书坛无疑具有启发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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