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学的黄金时代(吴经熊)终结
luyued 发布于 2011-01-28 16:22 浏览 N 次第十三章 法眼宗的祖师——法眼文益
作者:吴经熊
法眼宗的建立者是法眼文益(公元八八五至九五八年),这是五宗里最后成立的宗。虽然它的寿命不长,但影响却非常深远。如果要真正认识它的特质,必须了解它的根本不仅深植于中国的佛学里,而且在整个中国传统的文化里。它是属于慧能大弟子青原的法统,其间有石头,德山,雪峰,玄沙,和罗汉桂琛等大禅师。罗汉的弟子就是法眼。
现在先要一提石头的悟道和僧肇的肇论的关系。僧肇是鸠摩罗什的大弟子,深通于老庄哲学。他的肇论是融和佛道两家思想的结晶。他的整个思想体系是建立在老子道德经第一章中所谓的玄同上。同时,他也受到庄子齐物思想的影响而说:“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为一”。
当石头读到了肇论的:“会万物为已者,其唯圣人乎”!
不禁抚几而感叹的写下了:“圣人无已,靡所不已,法身无象,谁云自他。圆鉴灵照于其间,万象体玄而自现,境智非二,孰云去来。至哉其语也”!
法眼宗不像其他各宗的禅师,只要体验到自性,就可以直证真如;他除了不忽略内在的真人外,更要睁眼去看整个宇宙,以证入无极的境界。在他的眼中,宇宙万物都是绝对,都是自性。本宗的前导玄沙曾有一则轶事,可以证明这种看法。有一天,他正准备去和僧众讨论问题,等他走到讲坛上时,听见厅堂外面的燕子在吱吱喳喳的叫着,于是便说:“它们是多么深刻的了解实相,而善于讲说法要啊”!接着就走下了讲坛,好像已经说完了法似的。
这种主张万物能说法,并不是新奇的见解。慧能的弟子慧忠国师对此早就有很好的发挥。某次,有个和尚问他说:“古人曾说:‘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不信的人认为是邪说,相信的人认为是不可思议。不知师父的意见如何”?
慧忠回答说:“这是普贤和文殊的境界,不是一般根智较浅的人所能信受的。这几句话与大乘最根本的思想契合,华严经中曾说:‘佛身充满于法界,普现一切群生前;随缘赴感靡不周,而常处此菩提座’。那么翠竹既然离不了法界,岂不就是法身吗?又般若经中曾说:‘色无边,故般若亦无边’。黄花既然脱不了色象,岂不也就是般若吗?如果连这点深切的意思都不了解,其他的就不用谈了”。
这种差别为法眼宗所调和,而变成了它的主要特色。它不只是注重自性,更要超越了主客,直达玄妙的彼岸。勉强用文字来说明,这个彼岸,就像三界和万物从出的心。这个心是超越了主客,一多,同异,内外,普遍和特殊,本性和现象的。简言之,它是超越了所有相对性。因此这一宗的方法,自然是采取“否定”,和“无知”。
前面我们已介绍了很多有关法眼宗的背景,接着要看看它的建立者及其后继者的思想言教。
法眼文益是浙江余杭人,俗姓鲁。幼时便出家为僧,跟随宁波余杭寺的希觉律师学法。他求知欲很高,不仅努力研读佛经,而且也浸淫于儒学。但由于为内心的神秘感所验策,使他南到福州去寻求禅师的指点。可是总得不到悟解。某次当他经过地藏院的时候,正好碰到大雪阻途,便停下来休息。正在烤火取暖时,该院的方丈罗汉桂琛便问他:“你去那里”?
法眼回答:“只是行脚罢了”。
罗汉又问:“什么是行脚”?
法眼回答:“不知”。
罗汉便富有深意的说:“不知最亲切”
雪停了后,法眼便向罗汉告辞,罗汉送他到门口并问:“你曾说三界惟心,万法唯识,现在请告诉我庭下的那块石头是在心内,或是在心外呢”?
法眼回答:“在心内”。
罗汉便说:“你这位行脚之人,为什么要把这样一块大石头放在心中呢”?
这话把法眼说得窘极了,便放下行李,决心留下来,向罗汉讨教疑难。每天他提出新见解时,罗汉都说:“佛法不是这样的”。
最后,法眼只得对罗汉说:“我已经辞穷理绝了”。
罗汉便说:“以佛法来论,一切都是现成的”。
听了这话,法眼才恍然大悟。
后来,法眼做了方丈时,常对僧徒说:“实体本来是现成的,就在你们目前,可是却被你们变为名相之境,你们要想想怎样才能再转回原来的面目呢”?
虽然法眼非常博学,但他却反对僧徒只知死读书。因为道就在我们的眼前,只要直观便可以证得。思辩和推理都会蒙蔽我们的心眼。
法眼曾引证一位老禅师长庆的一句名偈:“万象之中独露身”。
接着问长庆的学生子方是否了解,子方只是举起了拂尘,法眼便说:“你用这种方法怎么了解”?
子方反问:“那么你的看法呢”?
法眼也反问说:“请问什么是万象”?
子方回答:“古人不去挑拨万象”。
法眼很快的回答:“因为已经在万象之中独露了身,还谈什么拨与不拨呢”?至此,子方才豁然了悟。
某次,有个和尚问:“要如何的披露自己,才能与道相合呢”!
法眼反问说:“你什么时候披露了自己,而与道不相合呢”?!
显然问这话的和尚并没有做到披露自己与道相合,他的问题说明他仍然只是在游戏着道,而不是任道逍遥。法眼尖锐的反驳,点出了他的错误。可是他一直未悟,仍然问“当你的六识不知真理之音时,又怎么办”?
显然他想把责任推给意识,但法眼并不为其蒙蔽而说:“那些都是你的一群家属罢了”。
这是说不能推卸责任。接着法眼指着他说:“你曾说六识不能知音,究竟是耳不能知,还是眼不能知?如果根本上有真理,怎能因六识不知,便说是无?古人曾说:‘离声色,着声色;离名字,着名字’。所以要修得无想天的境界,须经八万大劫的长时间,可是一旦堕落,仍然回到原来的无知和迷惑之地。这就是由于不知根本的真理的缘故”。
一旦具有这种真正的悟解,你看万物,不再是用肉眼,而是透过了真如之眼。这叫做法眼,或道眼。某次,他问僧徒们说:“眼沟不通,是因为被沙塞住了;可是道眼不通究竟是被什么塞住呢”?
僧徒们都无话以对,他便自答说:“只是被眼所阻碍罢了”。
这并不是说我们的肉眼没有用。只要它们不塞住了道眼,却是非常有用的。在法眼的道眼中,只要我们把万物当一种方便或媒介来看,它们也自有其地位和作用,对于根本之真实来说,也自有其相对之真实。他认为菩提并非究竟,也只是为了方便而立的名词。换句话说在究竟之道上,是无所谓较高的阶段或境界的。某次,有个和尚问:“什么是最真实之地”?
法眼回答说:“如果是地的话,便没有最真实可言了”。
法眼是彻头彻尾的形上实在论者,也是彻头彻尾的经验实在论者。他的形上实在论是由于他强调根本之道是超越了相对性的。他的经验实在论是在于他以作用论性。例如有人问:“什么是古佛的心”?
他回答:“是会流出慈悲喜舍来的”。
有人问:“什么是真正之道”?
他回答:“第一希望教你去行,第二也希望教你去行”。
有人问:“据说十方圣贤都加入此宗,请问什么是此宗”?
他回答:“十方圣贤都加入的就是此宗”。
虽然法眼非常博学,精通传统的典籍。但他却不是书本知识的奴隶。他认为书本的知识只是我们心灵磨坊所需的縠而已。他常引证古人的话,但由他的口中说出,都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他决不会把手段当作目的,这个目的是把听众引向他们自己,引向那个超越言语观念的常道。随时随地他都指示学生注意“这里”,和“现在”。有个学生问他:“什么是古佛”。
他回答:“现在就很好嘛”!
这是说根本之道和你之间没有间隔。另一位和尚问他:“十二时中要怎样修持”?
他回答:“步步踏实”。
有人问:“什么是诸佛的玄旨”?
他回答:“是你也有的”。
又有一次,有个和尚问他说:“我不问你那个指,而是要问真正的月”?
他反问说:“你所不问的那个指,又是指的什么呢”?
这时另一个和尚问:“我不问月,而是问那个指是什么”?
他回答:“月”。
对方抗议说:“我问指,你为什么答月呢”?
他回答:“就是因为你问指啊”!
换句话说,月像宇宙中的万物,而其所指的乃是最高的玄妙。庄子也曾说过:“天地一指也”。
法眼在做南京清凉寺的方丈时,曾和南唐主李璟甚善,一天,当他们谈完后,便一起出去看花,法眼因李璟之请,做了一首诗说:“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在这里,我们可以说法眼不仅是位哲人,学者,而且是位诗人,其中第二句是模仿杜甫的名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从技巧上来说,法眼的诗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推许的。而且我们不禁会奇怪他那阵阵的哀思,似乎失去了像南泉,赵州和云门等人的那种快乐自由的心情。难道花儿真的凋谢了吗?难道玄沙所听到的燕子不再吱喳的叫了吗?难道马祖看到的一群野鸭真的飞去了吗?难道法眼未曾悟到“日日是好日”?难道他是南泉所谓的梦里看花者吗?
笔者对这些质问的回答是:诗并不能说明他思想的深度,而是他针对这位尊贵的学生所下的剂对症之乐。其实,法眼是以善于接引学生著名的,他正像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知道针对各种病人而下药。
下面是他另外一首诗,这首诗是为他自己而写的,可以表现出他内在的境界:“幽鸟语如篁,柳摇金线长,云归山谷静,风送杏花香,永日萧然坐,澄心万虑忘,欲言言不及,林下好商量”。
这首美丽的诗,透出了天机自发的永恒之音,可以使法眼与陶渊明,王维等诗人并驾齐驱。
事实上,法眼是一位神秘论者,不过他的神秘不是在于自然和宇宙的不可知;而是在于其生生不已。虽然他对华严的造诣颇深,尤其精于六相的原理和解释,但他却不认为现象界和实体界是同一的,因为实体是离一切相的。在他眼中实体是空的,他和学生永明道潜的一段对话中便特别说明了这点。某次他问道潜曾看什么经,道潜告诉他曾看华严经,于是他便说:“总、别、同、异、成、坏等六相,在华严经中是属于那个部门”?
道潜回答说:“是在该经的十地品中,照理说:出世和世间的一切法都具有六相”。
法眼又问:“空是否还有六相呢”?
这话问得道潜懵然不知所对。接着法眼又说:“如果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
道潜便依照他的话问:“空是否也具有六相呢”?
法眼立刻回答说:“是空”。
听了这话,道潜恍然大悟。高兴得不禁雀跃,向法眼行礼道谢。于是法眼又问:“你是怎样了解的”?
道潜立刻回答说:“空”。
法眼便大为赞许。
后来法眼死后(死于公元九九五八年),李璟曾追谥他为“大法眼禅师”,题他的塔为“无相”。
在法眼的学生中,天台德韶(公元八九一至九七二年)最为杰出。在这里,我们无法详细介绍他的言教,只能举出他在通玄峰的庙中作方丈时所写的一首偈子:“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
据说这首偈子赢得了法眼的赞美。但依笔者看,也许这偈子正答覆了法眼的老师罗汉所提出石和心的问题。显然石头决不会在人的心中,或眼中;但也决不会在人心之外,离开了这个世界。
和德韶同样重要的永明延寿,他是中国有数的佛学作家之一。他是一位极有思索和组织能力的天才,他的宗镜录有一百卷,是一部阐发禅理的不朽杰作。事实上。他的思想是折衷的,他为了烘托禅理,而从各方面去吸取精华。虽然他的书对于解释一般佛学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但对于禅宗来说,却有点弄巧成拙。禅宗是以“教外别传”,“不立文字”为号召的,可是结果却产生了这样冗长的论说:“实在是一大讽刺。虽然,这并不是禅宗的致命伤,但加速了法眼宗的衰微,延寿却难辞其咎。禅的精神是反对系统化,和折衷主义的;而延寿的作法正好是这两者的代表。其实,延寿是热心于把禅宗和净土宗结合在一起,正如近人所谓:把念佛,读经,求签,和禅定融于一炉。但这个悲剧乃是当禅宗和这些修习及仪式结合之后,便失去了它的独立精神,不再是它自己了。不过不可否认的这种结合却使净土宗更有活力。
虽然如此,但我们却不能说延寿没有一点禅味。他的许多对话和诗偈,却显示他具有禅师的特质。读者可以从下面这首偈子中看出:“欲识永明旨,门前一湖水;日照光明至,风来波浪起”。
这是多么朴素而动人的画面啊!其中的悟境又是多么的幽深啊!这是静思的时候,也是活跃的时候,但在一切时中,又只是一池湖水罢了。
延寿是属于法眼宗的第三代,在他之后,还传了两代。第三四代的时候,出现了好几位禅师,法眼宗的精神仍然在他们的血脉中流动。在这里,笔者只能介绍两位。一位是杭州洪寿,他是由于突然听到柴薪落地声音而悟道的。为此他写了一首偈子,说出了他心中的悟境。而这首偈子也正是法眼宗思想的典型。笔者不准备在此熬述,因为在本章之末引证了朱子(公元一一三零至一二零零)的一段话中,曾提到这首偈子。
另外一位是杭州惟政(公元九八六至一零四九年),他是以幽默,和自在的人生哲学著名的。实际上他却浸淫于儒家的经典,特别是论语一书。孔子曾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
他曾模仿着说:“佛乎,佛乎!仪相云乎哉!僧乎,僧乎!盛服云乎哉”!
他从来也不谈禅。某次,有人问他说:“你不是禅师吗?可是你却没有谈过禅呢”?
惟政回答:“为什么要浪费言语呢?我是太懒了,不愿意那种机巧,纡逈的方法。只求日夜顺着万象的变化的发展。言语是有限的,而我这种应付的方法却是无穷的,因为造物就是无穷的宝藏”。这是法眼宗的最后遗言了。
法眼宗对中国哲学来说,其重要意义是在所有佛家各宗各派中,特别和儒家声气相投。这无怪乎宋代理学家朱子,虽然对佛家激烈的批评,可是却向一位学生大赞法眼宗的思想。下面就是那一段话:“因举佛氏之学与吾儒有甚相似处,如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又曰:‘朴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看他是什么样见识。今区区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为他挥下去也。此是法眼禅师下一派宗旨如此。今之禅家,皆破其说,以为有理路,落窠臼,有碍正当知见。今之禅家多是‘麻三斤’,‘乾屎橛’之说,谓之不落窠臼,不堕理路,妙喜之说便是如此,然又有翻转不如此说时”。
从这段摘录中,很清楚的看出朱子的求道精神是非常真诚和虚心的,毫无意气的门户之见。在笔者读了这段文字后,觉得有加以解说的必要。朱子所引的第一首偈子是第七世纪著名的傅大士所说的。他那活泼的个性和深刻的言教影响到后来的禅宗,所以他被公认为是禅宗的一位重要的先驱。这首偈子虽然笔者在现存的文学中只看到被引用了一次,但却是法眼宗所常讨论的主题。无疑的,这首偈子所包含的意思构成了法眼宗的骨髓,但当朱子说“与吾儒有甚相似处”,未免下语太匆促,因为以笔者看来,这首偈子根本是道家的灵感。不过,在朱子当时的儒家是早已受到了老庄思想的影响了。
朱子所引的第二首偈子,是前面我们已提到的洪寿的作品。至于第三首偈语,笔者尚不知它的出处。
朱子毫不掩饰的赞赏法眼宗,这说明了他心胸的宽大,也表明了他对后来学者走入狂禅的激烈反感。但假如他能像研究法眼宗态度一样的深入其他各宗的传统渊源中,他一定会发现其他各宗也“与吾儒家有甚相似处”。其实有时我们对某方面的喜爱都是先天决定了的。这不仅是个人的嗜好如此,而且纯粹的理性探讨也会如此。
第十四章 禅的火花
作者:吴经熊
(一)时间和永恒
在禅宗的文学里,有两句名诗:“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这两句诗,有如一线初升的曙光,射入了我们的心扉,使我们在永恒之流的第一个跃动中,震惊于天地的悠悠,万化的静寂。也就在这一跃动之间,有了形,有了色,有了生命,有了活动,没有人知道一切是如何发生的。这是玄之又玄的问题,能够感触到这个神秘的存在,将会所我们带入了一个极度新奇而快乐的世界。
这里有一首日人芭蕉的最出色的徘句:“寂寞古池塘,青蛙跃入水中央,泼刺一声响”。
古池塘正像“万古长空”般的静寂,青蛙跃入水中央的那声泼刺,犹如“一朝风月”。世界上还有比在永恒的沉寂中,突然爆发出的那一声空谷之音,更为优美,更为扣人心弦的吗?的确,每天都有创造的曙光,每天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切都是第一次,也都是最后一次。上帝不是死亡之神,而是生生之神。
(二)一朝风月
善能是南宋的一位禅师,他曾发军“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思想说:“不可以一朝风月,昧却万古长空;不可以万古长空,不明一朝风月,且道如何是一朝风月?人皆畏炎热,我爱夏日长,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会与不会,切忌承当”
译者按;这一节承上节的意思,要我们把握现在,体悟当前,别错过宇宙人生中的每一事,每一物。正是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夜夜是春宵,日日是好日。
(三)祥瑞
处辉真寂禅师刚做方丈时,一位和尚问他:“我听说释迦牟尼说法时,地上开出金色的莲花来。今天是你的就职典礼,有什么祥瑞可见啊!”这位新方丈说:“我只是‘扫却门前雪’罢了。”
译者按:这段故事说明一个真正得道的人,是无须涂上任何奇异的色彩。释迦牟尼说法时的金莲,只是宗教上的渲染而已。禅宗却认为这是不必要的,所以他们反对神通,主张“平常心是道”。慧忠国师曾批评西天大耳三藏的他心通。法融禅师未得道前有“百鸟衔花之异”,证道之后却平易如常人。这些都说明了道不远人,在“扫却门前雪”的这一简单平常的行动中,就可证道。
(四)呵笑呵一
白云守端禅师是杨歧的学生,他非常用功,却缺乏幽默感。某次,杨歧问他以前拜谁为师。守端说:“茶陵郁和尚。”杨歧接着说:“我听说郁和尚有一次过桥不慎滑倒,因而大悟,写了一首诗偈,你记得这首偈子吗?”守端回答:“这首偈子是: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杨歧听了之后,便笑着走了。守端为了老师的这一举动,整夜失眠。第二天一早,便去问杨歧为什么听了郁和尚的偈子要发笑。杨歧回答说:“昨天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打耍的小丑”?守端说:“看到了”。杨歧又说:“你在某一方面不如那个小丑”?守端问:“老师指的是什么”?杨歧回答:“小丑喜欢别人笑,而你却怕别人笑”。守端因而大悟。
译者按:这段故事的真意是劝人求道切忌拘泥不化,把普通人情之常,看得过于严肃,过于玄妙。杨歧的笑,是因事之可笑而笑,其笑本身并无意义。可是守端过于认真,拼命去研究杨歧为什么而笑,这便有点缘木求鱼了。在禅宗史上,不知有多少的和尚,像守端一样,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而失眠整夜。其实,在我们研究禅宗的公案,以及其他历史事迹,和学术思想上,也不知有多少的学者,像守端一样,为了一个写错的了字,而挖空心思去替它将错就错的解释。杨歧如果死后有知,真要在地下大笑不已了。
(五)巧解难题
禅师们常常故意用进退两难的方法,把学生们逼得走投无路。如天衣和尚在翠峰明觉门下学道时,明觉曾给他一个难题说:“这个不对,那个不对,这个那个都不对”。当天衣要想回答时,明觉便用棒把赶了出去。这样的情形发生了好几次。后来,天衣充水夫,有次扁担一断,把整桶水都打翻了,就在这时,他见到自性,解开了这个难题。
香严智闲禅师有一次也以同样的难题考问僧徒说:“求道之事正像一个人用牙齿咬住树枝,高高的悬空吊着。下面有人突然问他:‘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假如他不答,便是他的不知;假如他回答,则一开口便掉下来摔死。请问究竟怎么办”?这时,虎头招上座正好在场,他便站起来说:“我们不必问他在树上怎么办?请你告诉我,他在未爬上树之前,是怎么样的?”智闲听了哈哈大笑。
义端禅师是南泉普愿的大弟子,有一次他对僧徒说:“语是谤,寂是诳,语寂向上有路在。”
法云禅师是云门宗的人物,有一次对僧徒说:“假如你进一步,失道;退一步,失物。不进不退,则像一块石头般的无知”。当时一位和尚问:“如何才不致于无知啊”。法云说:“舍偏除执,尽你的可能去做”。这个和尚又问:“我们如何才能不失道,又不离物?”法云回答:“进一步,同时,又退一步。”
译者按:以上所举的四个公案,虽然巧妙各有不同,但都是用进退两难的问题,逼学生舍执除偏,以达到是非两忘,善恶双离的境界。
第一个公案,说明这个不对那个不对,只有扁担折断,水桶倒翻,一切打破,才是最真的事。第二个公案,问未爬前是什么,也就是要舍弃答与不答,而直证本来面目。第三个公案,是不落于言筌,不耽于寂默,而探取向上一路。第四个公案,是进即退,退即进,双即又双离,以达到绝对圆融的境界。
(六)公开的秘密
黄龙祖心禅师和诗人黄山谷相交甚密,有一天,山谷问黄龙入道的秘密法门。黄龙回答:“孔子不是曾说过:‘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吗?你对这些话有什么想法?”当山谷正要回答时,黄龙便插嘴说:“不是,不是”。弄得山谷莫名其妙。又有一天,山谷陪黄龙游山,看到遍地开满桂花,黄龙便问:“你闻到桂花香吗?”山谷回答:“是的”。黄龙又说:“你看,我一点也没有隐瞒你吧”!山谷大悟,深深的作了一个揖说:“你真是老婆心切”。黄龙笑着说:“我只是希望你回家罢了”。
译者按:黄龙希望山谷回的是什么“家”?这个家就是本来面目,就是最亲切的自然。春花秋月。青山绿水,一切都现成的在眼前,自然之门是洞开的,道就在其中。可是山谷不知,偏要拼命寻求秘密法门。所以黄龙暗示他一切都是现成的,要他舍高深而归于平淡,回到那个他曾迷失了的“家”去。
(七)向上一路
禅师们精神高扬,永远的追求向上一路。但最有趣的是,从另一个观点来说,他们的向上一路,又是向下的。正如有人问继成禅师:“如何是向上一路”?继成回答说:“你还是向下去体会吧”!
这使我想起了十字若望所说的:“愈向下走,愈爬得高,使我达到了目的”。在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相反相成的道理正触发了我们的开悟。
十字若望是这种相反相成论的祖师,如他说:“不想享受一切,而享受了一切,不想占有一切,而占有了一切,不想成就一切,而成就了一切,不想知道一切,而知道了一切”这种相反相成的理论和老庄思想共鸣,庄子曾说:“至乐无乐”。
老子也说:“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又说:“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其实,老子也正是告诉我们唯有知而不自以为知才是真知。
译者按:作者在这一章中表达禅的精神固然是向上的,但并非是一个空虚的形而上间架,而是透过了向下的路,有其实实在在的基础。不仅禅与老庄思想如此,儒家所谓“能近取譬”,“下学而上达”,也莫不如此。
(八)哑子吃蜜
俗语说:“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禅师们也有一个相似的说法,如杨歧曾说:“哑子做梦,说与谁知”。慧林慈受则说得更巧妙,如下面一段对话:
和尚问:“当一个人感觉到而说不出,他像什么”?
慈受说:“他像哑子吃蜜”。
和尚问:“当一个人并没有感觉到,却谈得有声有色,他像什么”?
慈受说:“他像鹦鹉叫人”。
译者按:哑子吃蜜,哑子做梦,与哑子吃黄莲一样,尽管他们尝到的味道是甜是苦,但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恼。这在世俗的眼光中,当然是一种悲哀。但对于禅宗来说却正要我们学习哑子一样,无论是苦、是甜,或是梦,都不足与外人道。最犯忌的就是像鹦鹉一样,心中毫无所得,只在嘴巴上乱说,而流于文字禅,口头禅。
(九)道树应付怪物
道树是神秀的门徒,他和几位学生曾住在山上。那里常出现一个怪人,穿得破烂,讲起话来却非常粗野和夸大。并且能随意化作佛菩萨,罗汉等形象,道树的学生都非常惊恐,不知这个术士究意是谁?究竟会变些什么花样?这个怪人一直在那里作崇了十年,有一天终于消失了,不再出现。
道树对他的学生说:“这个术士为了欺骗人心,施出千方百计。但我应付他的方法,只是不见不闻。尽管他的诡计层出不穷,总有用完一天,而我的不见不闻却没有终了”。
有一位和尚曾这样的评说:“说不到处用无尽。”
译者按:道树的这种方法是运用了老子的一个“无”字,以“无”制“有”。因为这个“有”不论如何的广博,如何的坚固,总有个边际,总有个竭处。而这个“无”却是至大无外,至小无内,解粘去执,为用无穷。所以老子主无为,禅宗要倡无心了。
(十)奇异的菩萨
善慧菩萨即是闻名的傅大士,生于公元四九七年,是一位出色的禅宗的先锋。有一次,梁武帝请他去讲金刚经。他登上台后,拍了一下警堂木,便下台了。弄得武帝莫名其妙。善慧便问武帝:“你了解吗?”武帝回答说:“完全不了解”。善慧却说:“但我讲的经已说完了。”
另有一次,善慧正在讲经,梁武帝来了,听讲的人都站起来,只有善慧仍然坐着不动。近臣们便对善慧说:“君王驾临,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善慧回答说:“法地若动,一切不安”。
又有一天,善慧穿着和尚的袈裟,道士的帽子,和儒家的鞋子来朝见梁武帝,武帝看见他这身奇异的打扮便问:“你是和尚吗”?善慧指一指帽子。武帝又问:“你是道士吗?”善慧指一指鞋子。武帝最后说:“那么,你是方内之人了”?善慧又指一指袈裟。
据说善慧曾有一诗:“道冠儒履佛袈裟,会成三家作一家”。
铃木大拙说得好:“禅是宗合了儒、道、佛三家,而用之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假如这种说法不错的话,那么,善慧早已开了先河。
善慧曾有两首偈子,常为禅家所称引:“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在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译者按:善慧是那时的一位奇人,但他这种奇异行为以禅宗思想来看,却毫无奇异可言。他的不讲经,只是表明道的不可说;他的见圣驾而不动,只是强调真人之最尊(以今语译之,就是人格尊严);他的奇装异服,只是说明他不拘于一教,而要融三家为一体。
(十一)吾丧我
庄子所谓“吾丧我”的意思是指这个真我摆脱了自我。因为真我是透过了自我的消失而实现的,这也是一切宗教和智慧的普遍法则。唯有失了,你才能真有所得;唯有瞎了,你才能真我有所见;唯有聋了,你才能真我有所闻;唯有离了家,你才能真正的回家。简而言之,唯有死了。你才能真活。生命是吾和我之间永恒的对语。
译者按:伟大的盲女作家海伦凯利在“给我三天光明”一文中曾说:“我常这样的想,如果人们在早年有一段时期瞎了眼,或聋了耳,那也许是件幸福的事。因为黑暗将使他更了解光明,无聋将使他更能享受音籁”。这段话可以与作者本节中的见解互相发明。其实老子的“为道日损”,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与禅宗的“大死一番,再活现成”,都有相通之处,也都是要消除自我,以求真我。
(十二)出家回家
和尚们骄傲的自称“出家”。的确,离开了亲爱的家而孤独的去求道,并非小事。有一次,曹溪崔赵公问径山道钦他是否可以出家。道钦回答说:“出家乃大丈夫事,非将相之所能为。”
许多禅师都说悟就是回家。他们常提到陶渊明的“归去来辞”。下面是长庆应圆禅师的一首诗:
“寒气将残春日到,无索泥牛皆跛跳;筑著昆仑鼻孔头,触到须弥成粪帚。牧童儿,鞭弃了,懒吹无孔笛,拍手呵呵笑;归去来兮归去来,烟霞深处和衣倒。”
译者按:禅师们一致认为道在自己心中,宝藏也在自己家中,因此求道觅宝,不必苦苦向外追求,只要返向内心,在自己家中就可享用不尽了。但以译者来看,也许人在福中不知福,必须浪子回头,才知家的温暖;必须出家以后,才能真正的回家。不过这时的“回家”,已经与“出家”时的那个“家”完全不同,已不是那个尘俗的家,而是自己的本来面目了。
(十三)导演上帝,或让上帝自演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中,有一本发人深省,极有意义的书,就是高汉(Dom Aelred Graham)的“禅的天主教义”。作者认为禅的精神是让上帝自演,而不要导演上帝。他极为深刻的说:“悟是自我意识的消失,无我意识的完成。使我们不再导演上帝,而让上帝自演”。
这种境界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但我们却可以从庄子的一段描写中看出:“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译者按:“相忘乎道术”是庄子思想的最高境界。所谓“相忘”就是大宗师篇里的“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化其道”。也即是慧能所谓的“邪正俱不用,清净至无余”;“憎爱不关心,长伸两脚卧”的意思。所以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道和禅的相通之处,我们也可以说这是禅和道的“想忘乎道术”。
(十四)铃木大拙的禅味
那是在一九五九年的夏天,夏威夷大学举办第三届东西哲学会议,主讲人之一是八十九高龄的铃木大拙。一天晚上,他向我们报告日本的人生哲学说:“日本是生于儒,死于佛”。这样的说法使我深为感动。当然我了解他所指的,因为这在中国本是如此。不过,我以为这有点夸大,必须稍加修下。因此当他念毕报告后,我便要求主席让我问铃木大拙博士一个问题。得到了允许后,我便说:“我听到铃木大拙博士说日本是生于儒,死于佛。深为感动。但近年来,我很荣幸的读到铃木博士“生于禅”一文,难道禅不是佛家吗?或者日本只有铃木博士一人是生于禅的吗?假如还有其他的日本人是生于禅的,那么所谓生于儒,死于佛的说法便要修正了“。主席很小心的把我的问题转告铃木博士(因为他的听觉有点不便),整个讨论会场的人都好奇的听取回答。铃木博士听到主席的话后,便以大禅师的口吻,不假思索说:“生就是死”。这回答使整个会场骚动。每个人都在笑看我的反应,而我却大悟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把我带入了一个更高的境界,这境界是超乎逻辑和理智,超越了生和死。我真想给铃木博士一掌,以表示和他共鸣。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毕竟是“生于儒”。
(十五)与何穆的一席谈
一九二三年,我在老友何穆法官家中渡圣诞假期,有天早晨,他带我去参观他的私人图书馆,其中除了法学书籍,还有不少艺术、文学、哲学方面的名著,不时的,他抽出一二本书来,告诉我他对该书的看法。他告诉我詹姆士(William James)和罗益士(Josiah Royce)如何经常与上帝捉迷藏,他如何欣赏“金色的树枝”一书,他如何被陶可伟(Tocqueville)的著作所深深的感动,尤其是“旧制度”一书,他认为必须阅读以增进知识。最后,他以一种严肃的神情对我说:“亲爱的孩子,我还没有让你看图书馆中最好的书籍呢!”我迫不及急待的问:“收藏在那里”?他指着较远的角落说:“在那儿”。我一看,大为惊奇,因为那是一个空架。于是我笑着说:“啊!你的精神真伟大,是永远向前的”。接着,我觉得他不仅是向前,而且是向上。尤其在我研究道德经,发现老子强调“无”和“无名”之后,对于他所指的,更有了透彻的了解。
总之,何穆的这一作法,洗净了我的尘俗之见。某天晚上,当我们正在一起闲谈,何穆夫人(她和何穆一样的已是八十高龄,也像他一样的活泼)进来了,我便迎着她,打趣的说:“夫人,我为你介绍何穆法官”。她和他握手说:“何穆先生,幸会了”。这仿佛是六十多年前,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情景,这时,我们三人都相顾失笑了。汤姆士不是说过:哲学家是以新眼光看旧事物,以旧心情看新事物。这时,我对道家仅有一知半解,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禅。现在看起来,那无疑的是一个禅的境界。已触及了时间的永恒,像野鸭子飞过了马祖和百丈的头上。这个经验虽然已过去,但其存在却是永恒的。
(十六)禅的形而上基础
禅,虽然是不可思议的,但它并非没有形而上的基础。它的形而上的本质可以从老子道德经的第一章中看出:“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一章和禅宗思想的关系,可以简述如下:
第一点:道是无可名状的,任何言语文字都隔了一层,不能表达真境,我们只有用直观去亲自体验。祖师的言语只是唤起你的直觉,而不是把道从外面灌输给你。“名”之所以为“名”,也只是唤醒你心中之道的一种方便法门而已。
第二点:道是超乎名与无名的,从绝对的真如来说,它是无名的;但从相对的现象来说,它又是万物之母。
第三点:道包含了本体和现象,是两者的共同渊源。道之所以能包含这两者,乃是因为它超越了这两者。这种包含和超越之相生相成,是玄之又玄的。
第四点:由于玄之又玄,所以我们不能理解它。但我们本就是玄妙的一体,我们活于其中,动于其中,存于其中,深入其中而直达“众妙之门”。正如宗教哲学家默灯研究道家和禅宗,曾说:“进入绝对的门是大开的,我们好像掉入了无限的深渊;虽然是无限的,却又在我们的周遭。在这个平静和无声无息中,我们掌握了永恒”。
(十七)骑驴的烦恼
清远佛眼禅师认为学禅有二病:一是骑驴寻驴,一是骑驴不肯下。骑驴寻驴的毛病易见,当你心向外逐,便忍略了内在,而徒劳无功。天堂本在你心中,可是你却向外求玄。世界上不知有多少烦恼,就是由于这种颠倒梦想而致。
马祖曾说:“自家宝藏”。唯有返向内心,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宝藏。如果苦苦向外追求,你一定会失望的。虽然在你的潜意识中,暂时满足于那些虚幻之物,但你不能永远欺骗自己。布轮(leon Bloy)深刻的说:“我们只有一种忧虑,就是深怕失去了乐园。我们只有一个欲望,就是希望能得到它。诗人以自己的方式寻求,浪子也以自己的方式寻求。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但悲剧的产生乃是由于他们都不知道乐园就在自己心中,却背道而驰的向外寻求。
第三种病是比较微妙而难治的。现在你已不再向外寻求,你已知道自己骑在驴上,你已体验到内心的安宁,远比从外物所得的快乐更为甜蜜。但最大的危险是你过分迷恋它,反而会失去了它。这就是清远所谓的“骑驴不肯下”。这也是宗教沉思者的通病。在默灯所著“禅思的种子”一书中,就曾指出这种危机说:“这种含蕴的,不可分的内心的安宁,正像宗教仪式上的涂圣油,当它被摸触时,便失却了芳香。你无须追求它,或占有它,也无须使它更香甜,或永远不消失。
这种沉思的心境像乐园中的亚当和夏娃,一切都是为你所有,不过有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就是一切都是被赐予的。
这不是你所能求的,也不是你所能要的,更不是你所能取的,一当你想占有时,便失去了你的伊甸园”。
在这里,使我想起了龙潭崇信之所以顿悟了,这颗稀世的珠宝,只有不贪爱的人才能得到。
清远最后劝我们说:“不要骑驴,因为你自己就是驴,整个世界也是驴,你无法骑它。假如你不想骑,整个世界便是你的坐垫”。
(十八)神秘和平常
有一次,南泉普愿禅师偶游到一个村庄上,不料庄主知道消息,便出来迎接。南泉大为惊讶的说:“我凡是要去一个地方,事前总没有告诉别人,请问今天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贵庄?”庄主回答:“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土地公公说你今天会来”。南泉叹口气说:“这是我的修行功夫尚未到家,所以才会被鬼神看到啊!”
禅师们一致看轻秘密作用或神秘的力量,牛头法融的故事便是最好的证明。法融是江苏延陵人,出生于书香门第,十九岁的时候,便博通经史,后来醉心般若,悟透真空。他曾说:“儒道世典,非究竟法,般若正观,出世舟航”。于是便拜师落发,隐居山寺。后来他到了牛头山,住在幽栖寺北的一个岩洞里,传说他隐居的地方,常有各种鸟儿衔着花朵,向他致敬。
后来,四祖道信遥观牛头山气象,觉得其中必有异人,便亲自来访,到幽栖寺问一位和尚说:“这里是否有道人?”和尚回答说:“出家人,那个不是学道的。”道信说:“我是问你们当中,那个是有道之人。”另外一位和尚回答说:“离这里大约十里左右,有个人叫做‘法融’他看到别人既不站起来打招呼,也不合掌礼拜,是否他就是你要寻的道人?”听了这话,道信便依照指示而去,看到法融坐在那里旁若无人。道信便问他:“喂,你在这里作什么?”法融回答:“观心。”道信又问:“是什么在观?被观的又是什么?”这话问住了法融,于是法融便起来行礼说:“大德住在那里?”道信回答:“贫道居无定所,或东或西。”法融问:“你认得道信禅师吗?”道信反问:“你为什么要问他呢?”“我早已听到过他的大名,很想看看他本人面目。”道信笑着说:“我就是他啊!”法融便问:“请问你到这里有何贵干?”道信回答:“只是来看看你罢了。”于是法融便请道信到他所住的小庵内。当道信看到小庵附近常有虎狼跑动,便举手好像有点害怕。法融就说:“不要怕,还有这个在。”道信问:“什么是这个?”法融不语。过了一会,道信在法融常坐的石头上写了个佛字,法融看到了这字,面露敬畏之色。道信就说:“不要怕,还有这个在。”法融不知所以,便请道信讲解法要,道信说:“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曾无阙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嗔,莫怀愁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法融听了后,恍然大悟,于是不再隐居,而到各地行化,并精研大般若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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