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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 石:《界线不明的诗学编组练习》

luyued 发布于 2011-04-05 04:05   浏览 N 次  

这个冬季,我来到,我看见,我记下。
那记下的是我看见的,是我来到的瞬间看见的。除此之外,我没有记下别的,没有记下我不能看见的一切,没有记下我未来的时刻这里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当然,我也没有记下我看见的一切,没有记下更多的来到的瞬间。我记下的一切在这一切之中,并不孤立;我来到的瞬间在更多的瞬间之中,并不孤立。
因此,这只是某些事物温柔的、愿意示人的小小秘密。它,一直等待着作一次编组练习。

● 青草的耳朵和纯诗

那么,让我来说说青草的耳朵,说说。像任何一个有兴趣探讨此种事物的人那样说,平静地说。应该承认,这种事物不是那么容易说出的,我知道这点,并且感到:我的探讨必定会或多或少地改变它的形态,譬如眼角处不经意的皱纹。或是被激怒了,成为衰老的伪证。所以,当我尽量平静地倾听并陈述我的意念时,青草的耳朵可能已经关闭,成为与下述文字无关的事物。但我也不能完全确证这一点,因此,我还是打算平静地说说青草的耳朵,说说我说这个词组、这种事物的感觉。这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你可以重新开始,以另一种语气谈论它,从每一句话的言外之意开始谈论它。但是,当你随意选择了一种语调,随意选择了一个倾听者时(不象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选择了荒凉的白纸),你会意识到内心的流动悬崖已隐隐逼近,仿佛刚刚出生,就撞见了秋风席卷果园那种又美丽、又惨痛的事情。虽然这不会伤了大雅,但毕竟说不上是好事,因此,我只打算平静地说说,说说青草的耳朵。
首先,青草的耳朵现年7岁,这不用怀疑。我是看着它出生的。和许多我们身边的事物相反,它刚出生时显得异常的粗糙、衰老,甚至有些丑陋。说实话,我当时就是这样认为的。它的婴儿时代唯一逗人怜爱的地方就是总把某些词汇读成似曾相似的事物,譬如把爸爸喊成“叭、叭”,把大灰狼叫着“呆跪浪”等等……这种不合常理的个性使所有邻居都怀疑它是不是会短寿。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它另一个重要的特征,那就是每当我们去纠正它的不良习惯,它就会丧失听力,仿佛昏厥了一般。有时,这样的昏厥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那种纠正的语气越严厉,它就越是固执己见地昏厥。因此有人怀疑它是不是一种真实的、坚强的事物,因为它对外界,尤其是与它自我不相合谐的声音竞是如此敏感,几乎到了不开思议的、可憎的地步。于是我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青草的耳朵”;因此,我还是想说说它,平静地说说它可能给我们造成的感觉。
不管怎样,青草的耳朵现在已7岁了,数字“7”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它就是依照自然顺序挨个挨个轮到的“7”。即是说,青草的耳朵有过1岁、2岁、3岁、4岁、5岁,有过6岁,它老老实实、发音大成问题地过了7岁以前的所有年月,直到7岁,人们渐渐觉得有理由认得出它了,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即是说,人们是从它7岁时才开始叫它“青草的耳朵”的,7岁之前,当它1岁、2岁、3岁、4岁、5岁、6岁,它只是它,并不叫“青草的耳朵”。
不管怎样,青草的耳朵已经7岁了,并且有了一个还有点风趣的名字,在7岁这一年,我们发觉它变化挺大,不再那么粗糙、衰老,它的皮肤开始有了一种丝绸的感觉,并且所有的人都认定它会越来越丝绸;更重要的是,每当我们亲呢地唤它“青草的耳朵”,其血液就变得绿盈盈的,仿佛一种又亮、又清洁的绿色元素在命运里涌动。这种感觉陶醉了很多的人,他们决心对它越来越好,越来越温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知道了它具有某种“关闭”的宿命。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把内心的担忧说出来,鉴于它那容易昏厥的习性。我在这里如此放肆地说了,也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事。我希望能够更平静些,不去骚扰它自得其乐的生活,但显然,更大的可能是再也见不到它了,并由此少却许多生趣。
不管怎样,对于青草的耳朵,我说了这么多,也没有真正说出它未来的任何一点信息,因此,谈论它将永远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为它会随着你内心的温情而发生变化,或者更逗人喜爱,或者更让人难以捉摸,甚至隐蔽起来,变得不存在了。
这一切,全是让我宽慰莫明的事情。

● 紧身胸衣与诗的叙述性

有一种红色被认可,有一种蓝色被认可,有奇奇怪怪的诸种闪色被认可。认可就是让它发展起来,从两块小小的敏感性区域发展起来、膨胀起来。布料则必须讲究,酸性的、碱性的、散发种种浓烈气息的、从原子间冒出点点气泡的磨损之物必须拒绝。关进一个绿笼子的布料经过鸟鸣的洗礼,变得软柔、富有弹性,这是中性的良心:对自己负责,因为迟疑的诅咒就是呵护它,使其甜甜睡去。
视角并没有转换,肿胀的视角患有角膜炎;没有转换,清泉丝丝入扣的视角没有转换,那蛛网、那蜂房的精密布局没有转换着转换。转换有必要但并非势在必行。一滴油脂在体内发出词语的喧器,它是冶炼后的青春,乐于与终极之物有看不见的距离有某种密约。一旦温暖起来,它就自动消失。阒寂是我们迫不得已的姿态。一块蝉壳,半块不太成熟的树皮。
将逐渐扩张的影子纳入事物不变的内核是不诚实的。这是诚实的不诚实,因而有魅力:痛斥敛聚的真谛,始终反对干瘪造成的死亡。古埃及法老会畅饮这清新的乙醚,象畅饮万世流芳的英名。一切都被事物的三角形支架牢牢控制着打开,这里有看不见的梨核,一旦真实地打开,它就是浑圆的夜夜的浑圆。
事物在这椭圆型的编组扩散练习中不会受到损害。损害是另一个词,对应一片不太容易被认可的风景,如金字塔。于是,所有细微或卑微的事物必将具有滞重的红香之色,摇曳,从每一凸起之物的方向将事物拖曳,摇碎:作为总体世界匀称且惊心地美,而中心并不存在的中心变成了轻浮的迷雾。
颜色和布料会覆盖事物陡峭的棱角。颜色和布料会转化稀粥状的名词。颜色和布料会具有某种你不太愿意承认的临摹和迷乱特性。颜色是颜色。布料是布料。不全如此。是。
这是以一种失败的方式表达宏阔伟大的事物,被事物饶恕、谅解,并自作主张成为终极之物。它惮于倾听从胸骨中取出已经枯黄的杂草,它创造了万物凹陷之处的奇异生长:一片虚景的创造性等价于制作流程的双曲线变化。一片颜色是红色,一片颜色是蓝色,一片颜色是奇奇怪怪的诸种闪色。
当他丢弃之时,孔雀的泣血必将被提及。动物学长足的进展使万物成为器官鉴赏家,成为某种隐秘巫术的恋尸癖。还是丢弃,还是孔雀。还是被互不相关的事物轻轻拿走。

● 卡通猫与后现代诗歌

卡通猫迄今为止尚未找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卡通猫是一种无中生有的猫,无事生非的猫,聪明绝顶的猫,我们看见它在一个二维世界里不断演绎人间万象,煞是热闹,所以卡通猫的宿命便是将万物从“有”归化为“无”,甚至把那声粘乎乎的,似乎还有点个人隐情的夜嘶取消。
如果我们等着,在一片枯叶上同时梦见两个相向而驰的时代,那这片枯叶是何种性态便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方法论,是诸种思维聚焦的那一刹那有一片可资认领的枯叶飘落下来。不是有人说“一个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吗?不是有人说“落叶到飘落为止”吗?某些特殊时刻,我们是否真的意识到反对自我的错误就是反对所有的人呢?
卡通猫迄今为止只是展露了它三种可以理解的类型:狂暴的;温和中性的;假情调的。但没有一种不是被暗中筹划好了的聪明的撒(傻)旦。有时候,狂暴的卡通猫也温和地舔舔荧光瓜子;中性的卡通猫也娘娘腔,而假情调的卡通猫则永远不可能狂暴起来,因为它脊骨软绵绵的,即使想狂暴一下,也顶多是做做样子而矣,并且立刻就累得趴下了。所以依然是娘娘腔,依然是假情调。俗话说得好:“离了婚就别再来找我”,正是如此,所有卡通猫都深谙作为一个特殊的符号自有某种不移的本份和伦理。这,是顶顶重要的!
如果我们不善冥思,不知道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笛卡尔等等,也许对枯叶就没有什么异外的感情。谁知道呢?反正它不能再一次流逝什么。因此,学会自得其乐地死去是非常诱人且有难度的事情,每一事物都可能有好几次死亡的说法为我们提供了大海的平台,跳不跳下去全看自己,看它躯体内那黑暗而自得其乐的水珠是否愿意炸裂开来。
每一只卡通猫必定有一只娇小的老鼠相伴,人间万象演绎的重任由它们共同承担。常常是这样的:憨直的小老鼠爱搞一些恶作剧,引发出卡通猫的兴趣,于是卡通猫就在那个二维世界里蹦上蹦下,想逮住老鼠,最终却是老鼠逃之夭夭,卡通猫留下一身伤残。有人说:“卡通猫真笨,有些老颠冬了!”这些人全然不知此处恰恰隐藏着卡通猫最为深湛的美学,它的聪明肯定超过了所有傻子中最聪明的家伙:那只老鼠是根本不存在的!这一点它不仅仅知道,而且比我们知道得更早。
如果卡通猫对人间万象摹拟得更漂亮些,它就知道:有人会兴之所致地“咔嗒”一声拔掉为二维世界提供动力的电源。是的,就这样,咔嗒一下,拔掉!

● 噩梦或知识分子写作

噩梦再度来临。那深在的对生活的恐惧又一次从梦境中显露出来,轻易地改变、震颤着周围的事物。醒来,我仍能看见镜面上、空气里丝丝胆怯、僵枯的痕迹,一些细致的尘沙在床角无声地堆积着,颜色是青幽的那种,是毫不犹豫推开地心引力的那种。
一切都有臃肿的可能,直到我们无法辨识种种显在的事物事物本身或许就是无法辨识的。你问我梦见了什么什么我会惘然答道,仿佛回声。完整的、争斗的、呼吸中确有嘶嘶蛇信的事物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将是伟大的炼金术灵媒和手中的器皿,鲜血,渗出银制烧瓶的鲜血恍若古老王朝的温情预约。当真的醒来,我已站在噩梦轻轻取消的不可能此在中。听。金黄色号角没有一丝杂音,那是完备的大气、美。而生病意味着一个人愿意改变自身肉体和意识的形态,噩梦意味着一个人将隐忍地面对栗色闪光中转晕了头的一切。
一切都在噩梦中被狂热转晕了头。
一个盒子潘多拉倾注了甜蜜黑暗的盒子可能是噩梦的原型,因为它不存在打开的可能。一般来说,盒子都是长方形的,十二条巴别塔缘线似的边,没有任何容量的八个角。奇异的是,它有六个棕色的、仿佛随时都能幻变的面、细致的、细微的颗粒种子或种子颗粒在那里轻轻摩擦着浑浊的记忆。是的,任何关于噩梦的回忆都将是浑浊的,这是你在历史中获救的迹象,是你将滚滚尘土吞入肺腑,然后慢慢运送至群星之湖的迹象。哦,我是说打开盒子(木制,银制、铜制)的行为永远只能是坚定、清晰的形式之一;盒子一旦打开,它就死了,不存在了。噩梦不是这样,但对噩梦的回忆却完全有可能被装入一个尚未打开的盒子:12条边,8个 角,6个面。
噩梦的哲学是物质的哲学那种僵硬无趣的人最有可能接近这种哲学以成为哲学善于幻变的一个乡村据点。一张脸庞说不不啊当噩梦以春日烽火的形式灼烧他蚁尘烦腻的额头或床栏他说床栏是冷静的噩梦是冷静的消除性别的形象是冷静的。是就是不得不为之。噫。噩梦兴许就是种种臆想之物背后那坚守着不变的脸是那个无趣之人是哲学?
噩梦容不下你。批判你。以清晰批判清晰。噩梦来到一张纸上,浑浊、强烈,请遗忘它。

● 金色梧桐与文字的激情

面对这一刻需要一种特殊的勇气。从来没有人能够完整地把这一刻描述下来。无论是开头。结尾。当然。更不用说水波叠荡中事物把自己完全交付出来的中间部分。那一刻。你记下了这样几个词语。仿佛事物最为晦暗时的表白。而任一事物。晦暗的事物。在。被记录的时候。最不需要表白。
卑微。混杂。幽思投射的京剧脸谱。这就是你所有可能记下的词汇。最后一个词汇是在少年与青年的交替时期记下的。胡须象青草嫩尖一样冒出的时期。从净面向络腮胡缓缓过渡的时期。变声的时期。事物由清水澄澈向泥沙混杂转变的形而上时期。
想。响。香。象。祥。长。长。胀。脏。烫。
如果你真的面对了。意识。童年的铁皮屋顶。火焰形松鼠清花花的脑浆。变烫了。你是在某一个瞬间意味着这一切的。当事物被一阵来自古希腊的山风吹得面目清俊之时。你不会再有这样或那样的意味。只是。只是出炉的钢花在四肢里涌动。你的呼吸。点燃。一座接一座。的。乡村教堂。那里。另一个与你相貌相似的独角。巨人。将幻见金色梧桐在黄昏里摇曳。而金色又是多么纯粹的杂色。仿佛不再是某种现实的色泽。即是。说。它是比现实更为现实的杂色。
完整而混柔的庇护是不存在的。你必须一辈子保护自己的变声期。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又必须做到。当你想到必须这样的时候。你就真的做到了。毫不勉强地做到了。有人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但你说。不。是。有。一块老年斑暗恋着另一块老年斑吗。不。是。有。一声惊雷暗恋着一大片惊雷吗。就这样。你做到了。并发觉。人类和事物的繁衍是同样奇妙无比的事情。
古希腊有关于命运的神话。你也有。古希腊有你不曾拥有的事物。你拥有古希腊曾经拥有的大部分事物。你说。结束了。如果事物真的有了结束自我的要求。它就结束。将弦崩断。成为绝响。你说。结束了。如果我们真的继承了事物毅然之心的余韵。真的。成为。事物心脏里的匕首。我们就结束。
所以。在文字里结束的事物是非常有限的。文字保留了事物绝大部分股份。但。这。并不是说。你就真的面对了那一刻。你说。我们重复面对的只是那一刻的微型布景。
寒冷。虚无。必须在这一刻结束。而灼热。而混沌。并不衰减。

● 背叛或专业精神

我不会在黄昏里写下它不会借用黄昏写下它不会借用黄昏里可以饶恕的一切写下它不会让黄昏借用可以饶恕但鲜明异常的派生物用完成时态写下它。
写下它,意味着一切尚未完成。渗透。磨损。
闪亮是其形式之一。嗫嚅是其形式之一。快感是其形式之一。关键有个尺度。不够长。超长。稍长一个死亡的刻度。一把铁椅放在古希腊圆形剧场里,等你去坐。这把铁椅是不是花园街27号那把椭圆形雕花木椅的父亲?惬意、花粉飘飞中丝绸牵引的适意。“丝绸一样的肌肤。”终归是圆形的,待另一个黄昏把星空托起,它会松弛、下垂,伴随你唏嘘的智慧和一根香烟慢慢燃尽的紫色。
而它将会怎样磨损不可说出的一切。在铁椅冰凉而略带海浪拍礁声的吟唱中,那磨损以罪愆方式使你快乐。因为每个人都在另一生里看见过它,每个人都不能仅凭智慧的判断看见它。
或许,它不会使眼睛点燃的一切变形。增加某种隐秘的风韵吧!你更可爱了,透彻了嗫嚅的儒雅,言辞被羞涩之蜜裹起来。暗处,某种力量修正了生活的轨迹,修正了时间枝丫上尖锐劈开的深渊。淋浴。跃层式双卫结构住宅。一生享用一次是不够的不够的。有时,你会在烛影晃摇的哲学聚会上坦陈一切,包括被修正的永恒和心头的颤栗。
一块铁(或者是铁椅的一只扶手)在内心的洪流中变软。是磨损使它变软的,快感由此而生。不仅仅是这样,快感还产生一种形式,一种使事物的阴影变得均匀的形式。那列在闪亮钢轨上奔驰的意愿列车停下来,像酣眠的甲虫,它的存在以自身的缺席作为前提:它依然在奔驰,沿着乌云铺设的闪电之轨。于是,清洗剂应运而生了,爽洁地沾满事物粗糙的外表,使你我间可能的磨损降低到最低限度。泡沫。
是的,清洗剂是磨损的汁液,从它在表象世界兀然独立的形而上的另一身躯分泌。必须让这一身躯以完成时态出现以可以持存的含糊闪光出现。而它出现了,出现了,你走向它,它会递给你一只被阴影拉长的鸭梨。
就这样,它变短,被拿走,被一个空缺的词语拿走。这个词语刚好够长,不多,也不少。其实,一个人被磨损的可能性是小的,他将在每天的黄昏磨损这磨损,在每个黄昏的今天磨损那磨损过的,这就会显得冗长,不耐烦。不耐烦的是附加其上的沉闷黑色,煤渣似的黑色。
它依然凝目山坡上的青草,凝目一柱柱绿光在拔节中叭叭作响。

● 燃烧的樱桃与挽歌

见过樱桃燃烧的人,准能体会出什么是挽歌。
燃烧的樱桃并不一定正在燃烧,它与你见过的情形还稍有不同。燃烧的樱桃只是本质上有着自燃的属性,如磷,如矿脉深处的煤。而它又绝不是故作神秘的磷,绝不是黑乎乎的煤,因为这些固态的物质自有其值得骄傲的呆笨,而燃烧的樱桃心肠很软,软得近似于流体。
需要空气,需要有些骚动的空气,需要一种腐臭与异香相混杂的可以刺激得你直打喷嚏的空气。
从燃烧的樱桃过度到樱桃的燃烧,事物的软心肠得以展露,这个过程也是流体的光泽孕育、分娩的过程,所以有人说软心肠就是光,软心肠会发光。但我认为,除此之外,还存在着事物被不公正地挑逗的问题。
每一枚樱桃都有一个细柄或曰蒂,通过它,樱桃曾在过往的岁月里被理所当然的它物滋养,并渐渐形成了自己羞涩的秉性。这种非常内在的羞涩既是它软心肠的天然基础,又为遭受不公正的挑逗提供了可能。因此,每一成熟的樱桃都是红色的,红色即羞涩,即非常可爱的颜色。实际上,我们周围哪一种与我们相亲相爱的事物不是红色呢?至少在它们尚未败落的时期是红色的。
所以事物的羞涩就有必要,软心肠就有必要,遭遇挑逗就有必要;一句话,“光”确确实实是必要的。
有一个迟暮,我看见过燃烧的樱桃,它闪射着颓唐之美,蜷缩在一位老农青幽幽的竹篮中。这时,它通体真是有火焰的预兆。老农的沿街叫卖声一如往隐秘的炉灶中添加永不枯竭的柴禾。一位寡妇前去买走一粒,一位少女前去买走一粒,一位女巫前去买走一粒,但那竹篮中樱桃数目并未减少,也许是因为她们只买走了樱桃的燃烧之故吧。
有一个晚上,我看见了樱桃的燃烧。那是在一个档次很高的夏季时装展示会上,一个个款款出场的名模就是一粒粒樱桃,饱满的樱桃,无形火焰的燃烧几乎就要撑破肌肤的樱桃。而这些樱桃并不知道自己是樱桃,她们燃烧,把一付骄傲的软心肠演绎成一阵阵风暴。
就这样,燃烧的樱桃以倍增的速度成长为樱桃的燃烧,万物如此,此时代如此,事物的挽歌没有理由不如此。
挽歌,一如古罗马必然的华筵。谁都能摸到空气里一片冰凉的海水。

● 老蝴蝶与时代精神

老蝴蝶之老在于她有一个疏懒得美丽的青春那美丽甚至有些让人莫名其妙地恐惧尤其是当温热翅膀上神赋的金黄色圆斑被静静嘘见之时尤其是当树叶和草坪的淡绿色呼吸被美丽深深抑制之时。
老蝴蝶之老在于她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在于一霎那之间她获得了货真价实的对事物的偏离在于久而热烈的酝酿终于产生了一种混合着苦艾与月香的特殊变体在于揉搓之外事物被哗啦啦骨架揉搓出薄而均匀的面皮一如汗液在大地的揉搓中缔结出一种尊严一种生之醇的死的美丽。
当老蝴蝶仅仅是一个婴儿一个婴儿的开端她是孤身一人是河流的淘洗之物她看见一个影子像她摇曳着事物的犁核或者这影子已是她自身另一个她是她又不是她却不能确认这影子是她或是另一个她。
呼吸和暗夜微弱的星芒使更多的她出现使她的回忆出现使毕生抚摸的每一件事物出现使每件事都有一个善良的开端有一个沾满血腥气的过程有一个把目的隐蔽起来以致不能被时间的湍流细细磨圆的目的噢噢这就是说老蝴蝶仅仅是作为自身出现却不能成为自身却只能被我们黑暗意识里的玻璃镜框牢牢拴住让自身枯黄。
老蝴蝶之老在于她并非顿悟地悟出一个真理一个将事物缓缓悬挂的真理把真实经
历的每一事物当成幻像吧把历史和历史的蛮力当成真实吧把每一件事物置于雄浑且崇
高的根基吧把每一个理由都溶解吧把她不看成她且不是她因而老蝴蝶之老在于她不老
或不是蝴蝶。
究竟有没有些不同在老蝴蝶和不老蝴蝶之间究竟这一代和那一代有没有不同或者究竟有没有这一代和那一代。
老蝴蝶一只和两只都意味着同样的东西她经历着恒而恒之的吹拂即是说经历着万物那同一的命名经历着自身之老和他物之老于是老是肯定不存在的老是蝴蝶的幼婴是反美是反美中清晰如月色照耀的每一个不可置信但又真正存在的场景。
老蝴蝶经过一次书写会遇见另一只除了排除法就无法确证的另一只她是它是事物在镜面的影像中突如其来的分叉于是另一只是另外许多只是另外可能朝向老蝴蝶呼唤的许多只。
老蝴蝶的灿烂是肯定的老蝴蝶的不存在是肯定的老蝴蝶的黑暗却如我们在果汁中触生的胴体那是万万不能确定的。
老。时代。蝴蝶。精神。

● 婚外恋与抒情诗

她将从黑暗中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长长的、没有体温的香烟将被葱尖般的柔指捏住、点燃。她将有一双澄澈、柔顺但疑色弥漫的瞳眸,这将是缓缓形成的格局:一年的愤怒、两年的冷漠,三年或更长时期的暗暗衰老和闪烁。
她将在一次偶遇中完成这一切,即是说,一片被雨雾笼罩的景色,一次观察,一声水气从玫瑰花瓣泄露的颤栗将使偶遇和这一切成为现实。她真的就完成了这一切而不自知:她觉得自我的繁殖力得到了加强,事物的繁殖力得到了加强。这可能是一种无法定义的美一如美在每一时刻、每一地点、每一次书写中都是无法定义的。
她将从过往的黑暗中摸出一根香烟点燃,长长的,没有体温的香烟将被粗糙的情绪捏住、点燃。她将有一双刚毅、悲哀但毫无波澜的瞳眸,这将是旧岁月的显影:一年的童贞,两年的习字课练习,三年或更长时期的激情与沉寂。
她将在长长的必然中醒悟这一次偶遇,即是说,一片被雨雾笼罩的景色,一次观察,一声水气从玫瑰花瓣泄露的颤栗将使这一切和偶遇成为可能。她真的意识到了这是可以成就的事物:过往的岁月得到衰减,自我的沉沦得到衰减。毫无疑问,这是所有明晃晃的美所赐予的一如美总是在可以设想的山体和书写空白中保留下来。
于是她向往她说啊但并不是有意识地向往并不是从唇齿间吐露出夜色炸裂的啊。不,是另一个。不。也不是另一个。也不是。得重新开始,她还是她,重新洗刷而无法洗刷。
她将有一个机会再次体验这一切。在深切而无法张扬的情感中她将有一个机会在乌云下再次体验这将要出现的一切。或者说,她将有一种渴望来以无梦的方式梦见自己。
她将笑,将苦,将把事物理解透了。
她将有一个机会来结束这一切。在深切而无法派遣的情感中她将有一个机会在清醒的镜面上再次了结这已经完成的一切。或者说,她已没有一丝渴望来挽留这流逝的东西。
她将笑,将苦,将把事物烦腻透了。

● 重复与写作的愉悦

一切事物之所以成为事物,有生命,全是因为重复。但倾听、理解重复则是艰难的。
重复,真实的重复是缓慢的,混合着天性和它全部的历史。高度的重复意味着事物成为自身的不自觉努力,我们不可能做得很好,总是有破绽。这是因为我们会殚精竭虑地在自我的历史中寻求独立的生命,与事物相互区别的生命,从而不自然地重复着另一种事物,而沉默的事物是自然的,在不加区分中确立了自身。
理解重复的另一困难来源于重复是一种恼人的乐趣。很少有人乐于接受这种乐趣。仿佛它会产生不道德的行为。而这种现象也是有趣的,对于事物那清晰、完整的历史非常有必要。
一旦有人真正地认识了某种事物,即是说人能够认识作为整体的事物的能力得到确认,他就会丧失作为倾听者的乐趣。记录这个非自然因而自然的过程的任务就交给了事物自身。换句话说。写作正是因为重复了这一过程才使自己具有了意义,它非创造之物,尤其是它成为它应该成为的样子的时候。
写作能够实现的最高境界就是对重复的近似。不是小一号的近似,而是更加稀疏的、混合了更多非在之物的近似,看起来它更应该是一个巨观世界。
是的,更加稀疏,才有可能准确,这又产生了对耐心、乐趣的进一步检验。襁褓中婴儿乖巧的衣服决不仅仅是修饰性的,它有自己天然的使命。颜色的选择必须要同时考虑两种文体因素:布料的柔软程度和他身上隐隐生长的某种集权意识——当你处于重复的开始、当中和结束之时,衣服仍然能够非常宽松地穿在身上,仍有不加细辨即可感知的舒适感。这就是宽容的道德、重复的道德:重复应该导致事物对自身的尊重和愉悦。
它重复,它来到,它在漫长的怠惰中放松自己的身躯;许多事物来到。许多事物开始一种更大尺度中的历史性重复。许多事物在放松自己身躯的同时获取更为可信的历史;许多事物来到的时候并非是许多种类的事物,而是一种。一种重复,却有绚烂的丰富性:这给倾听、理解者带来了活力,这活力来到,重复,书写自己,就象月光影响潮汐一样影响着写作中文本的书写格局。
重复着,清晰着,准确着,稀疏着,愉悦着。这就是全部,事物重复的全部。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至一九九八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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