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冠一怒为红颜

文/水无忧

据说我刚出生的那天，门前莲花池里的莲花一夜之间全开了。人们都说，我是莲花仙子的化身。小时候的我还是很快乐的，虽然日子平淡如水，但却可以尽情享受父母的疼爱。只可惜烽火连绵，硝烟四起。战乱中，家人离散，我被沦落风尘。因为天生丽质，又有一副好嗓子，不仅工于声律，能歌善舞，而且书棋琴画都很娴熟，渐至成为蜚声江南的绝代佳人。多少王孙公子，名人雅士慕名前来拜访。

只因名声远播京城，田畹便来到苏州选美，把我选入宫中，送给崇祯皇帝。而当时战乱频繁，胡马也早已度过阴山，大明朝的墙壁，满目疮痍，崇祯皇帝心急如焚，根本无心顾及于此，后来我又回到了田府。每日在府内丝竹管弦，笙歌曼舞。座客飞觞红日暮，一曲哀弦向谁诉？这般奢华的生活却并非我所愿，可谁人能知晓我心底深处的痛？

那日，田府大晏宾客。我穿着华美飘逸的丝绸舞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翩跹起舞。裙袂飞扬，眼波流转。一曲霓裳，倾城倾国。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呆呆地凝望着我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妙舞姿。在这些红男绿女间，有一位气宇轩昂的将军，静静的凝望着我。专注的眼神仿佛越过沧海桑田，越过滚滚红尘，直直地穿透我的心房。我知道，他惊艳于我的美貌，亦倾倒于我的舞姿。后来才知，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吴三桂，手上握有一支十万人的精锐部队，驻守山海关。当时时局很乱，田畹想要深结这个实力派作为自己以后的依靠。吴三桂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把我带走。田畹无奈，为了靠吴三桂保全自己身家性命于乱世，只得将我送与将军。

同将军在京城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视我如至宝，对我呵护备至，温柔体贴，说我眼中流露的那种动人心弦的神韵可以让他忘却尘世中一切的喧嚣。我也愿意为他而歌，为他而舞，为他填几首小令，或者用画笔描摹一下将军威武的模样。他总喜欢在我耳畔低语：“圆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定，你是我今生要找的女子！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我宁可负天下人，也要许你一世的情缘。”每每，我的心都会为之一颤，心底深处漾起满满的温暖和柔情。

无奈前方军情紧急，将军只好将我安置京城，自己返回山海关。就在此期间，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占领了北京，崇祯帝吊死在煤山。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把我抢到了他的府中。远在边关的将军听闻于此大怒，转向归附了清军，打开山海关城门，引清军入关内，占据了京城。李自成等人逃遁，大顺国被歼灭。将军终于在追击的途中寻到了我，从此再也不敢倏忽了。将军的势力也越来越大，坐镇云南，为我修建了美丽的莲花池，只陪我共赏风花雪月。

别人都说，他是卖国贼。可是对于这样一个驰骋天下的英雄，却为了我而不在乎名义，肯放弃所有的自尊和骄傲的男人，我的心里如何能不疼。他说过的话犹然在耳：“我宁可负天下人，也要许你一世的情缘。”心隐隐作痛，泪往心底流。也有人说，我是红颜祸国。可我只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我又能改变什么呢？一个朝代的覆灭，另一个朝代的开始，怎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的？我如何去承担这江山的重量？

将军继续为清效命，成为清军一扫中原进军天下之马前卒，还杀明末代皇帝永历于五华山侧之金蝉寺。我知道，他已经不能回头了。想到此，我就心痛到无法呼吸。顺治年间，清朝一统，封将军为平西王。将军要立我为正妃，我婉言拒绝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繁华三千，我早已不介意了。只深居简出，每日与琴棋诗画为伴。

渐渐的，将军居功自傲，康熙十二年玄烨下旨撤藩，将军不服，欲举兵反清。我劝慰道：“天下不平，生灵涂炭，打打杀杀，百姓受难。名利权势皆如过眼云烟。将军何不御甲归田，安身养性？”只叹将军一生征战无数,英雄气魄,终是听不进规劝。我心如止水，只想抽身隐退。去红尘之外，躲避世人，躲避原来的自己。于是我去了五华山华国寺长斋念佛，听木鱼声声，伴青灯古佛。从此红尘与我无关，也许这样清静如水的日子更适合于我。

康熙十七年三月，将军在衡州称帝，同年八月，被清军所剿，将军身亡。听闻噩耗我当时就怔在那里，撕心裂肺般的痛阵阵袭来。原来，将军一直住在我的心里，只是恩恩怨怨的纠缠让我心力交瘁，唯有逃避。如今将军去了，我忽然间觉得我的整个世界全塌陷了，我的爱情，我的所有的梦想都灰飞烟灭。试问这乱世红尘中还有什么值得我所眷恋？

寺外的莲花池真美呀！一朵一朵的莲花绽放着，粉的，红的，蓝的，梦幻似的色彩。想起了你为我修建的莲花池，比这还美，那其间蕴含了将军多少的深情多少的爱意。只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一步一步，我慢慢地向莲花池深处走去……将军会在池的那边等我吗？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一个美丽的传奇，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常常躲在心灵深处哭泣。红尘如殇，国色天香的女子，幸福依然是遥不可及。也许，这样的收场最好。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传奇人生的一次完美的谢幕。

“不是爱风尘，
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
住又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

就让我在莲花池静静的睡去吧。从此忘了今生，忘了曾经深爱的你。若有来世，我只想做佛前的一朵青莲，每日听梵音袅袅，再也不问繁华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