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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儿(上)

luyued 发布于 2011-01-28 20:12   浏览 N 次  

刚写好的小说,连题目都没想好 先叫《伍儿》吧 还没改好。请大家多提意见啊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天闷热得出奇,好像大雨即将到来,磕头盖脑的到处都是低飞的蜻蜓。河面一丝风也没有,清河的水平静得像面镜子,明晃晃地映着天边的云霞,那种妖娆的,令人不安的美,看久了都会感觉透不过气来。伍儿站在河边的老桑树下,心里从没这样焦躁过,她紧皱着好看的眉毛,发狠似地用力咬着嘴唇,这十七岁的女孩脸上便凝成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一定,一定要…… 无论如何也要……但她的决心很快就融化了,伍儿跺跺脚,紧紧捂着发烫的脸颊,可这怎么好意思呢,娘也真是的,中午上学前,娘的脸板得像块冰,“死丫头,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别回来了!”

“娘!羞死人啦!怎么好意思呢!”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跟你说了,看班里哪个男娃子对你好,就问他要,不然,晚上你怎么看书?还有你弟……”

提起弟弟,伍儿无话可说了。

几只鸟儿扑棱棱地展翅飞走,伍儿回头,刘昶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西天边那片令人心神不宁的亮光也被他高大的身子遮去了一多半,伍儿眼睛一亮。

“快下大雨啦,你不回家,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啊?”浓眉大眼的刘昶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的,那种大男孩子特有的声音。

“刘昶你能不能帮我弄十斤煤油,家里没有煤油了,晚上没法温书。”伍儿小声说。

这句话伍儿已在心里捣腾上百遍了,此刻是不假思索得脱口而出。倒没有之前想象的难堪和别扭。

刘昶闻言一怔,但伍儿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看着他,“成,没问题的。”刘昶的回答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伍儿松了口气,对他一笑。好像早已料到他一准会答应。伍儿的笑容里几乎很有些妩媚的味道,她穿着件杏黄色碎花褂子,脸红得像擦了胭脂般,长长地眼睫毛微微翘着,又被夕阳光照着,一丝一丝地映在脸上,那条系着红头绳的麻花辫子害羞似地伏在胸脯上,伍儿被他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把脸转开,“快下雨了,我先走啦,那。”她有点语无伦次地说。

伍儿走后,刘昶开始为应承伍儿的十斤煤油发愁了。这时,王六二骑着车子从田埂上过来了,在田埂上骑自行车,不稳当,也不必走路快多少,王六二纯属在显摆。他的爸爸是供销社主任,村里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就是他家的,王六二骑车时总嚣张地把车铃按得震天响,听到这铃声刘昶心头一亮。“老王,停车。”

“什么事啊,老刘。”王六二一捏车闸,像只撑脚蟹一样,两条玲珑的细脚在地上一撑,自行车停了下来。

“伍儿问我要煤油,你帮我弄二十斤煤油票吧。”

王六二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你把我当成我爸爸啦,我哪有本事弄二十斤煤油啊?”

“好,那你以后别抄我作业,考试时不许看我卷子,也不许抄我答案,你就等你爸爸收拾你吧!”刘昶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威胁着。

“别、别,别这样,我给你弄成不,这样吧,我问我爸要试试,就说给老师弄的。”王六二极不情愿地说。

一阵昏天昏地的飞沙走石后,天际掩来一层乌云,像一床不洁的棉被,很快,真的下起雨来了,雨下得又急又密,像一盆水正兜头泼下,跑到哪里都躲不开。

伍儿一回到家里,来不及换衣服,就扑在床上,把头扎在被子里,再也不肯起来。

伍儿娘正在灶台间贴玉米面饼,她扯着嗓子唤了伍儿几遍,不见她应声,伍儿娘不高兴了,“哎呦,我的大小姐,又在那发什么脾气?”她转到里屋一看更来气了,“我的被子,都湿了,死丫头竟会糟蹋东西!”伍儿娘扯着她的耳朵,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伍儿脸红红的,眼里噙满泪花,恨恨地盯着她娘大声说,“丢死人啊,让我问人家要煤油票!”她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头发里也滴着水。

床单上也映着个水汪汪的印子,满含委屈般皱着脸,伍儿娘顾不得心疼这些,诧异地问:“没要到?”

“人家愿意去弄。”

“那不就成啦,”伍儿娘放下心来,“是班里哪个男娃子啊?”

伍儿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刘昶。”

伍儿娘扑哧一下笑啦,“是不是老刘头家的二娃,那后生长得挺精神的,家境也殷实,他肯定挺中意你的,我家闺女那么水灵,哪天我抽空到他家瞅瞅去,跟他娘聊聊,让他家掏个万儿八百的。”

“娘!”伍儿大叫一声,“你做啥啊!”

“做啥?!”伍儿娘脸一板,吓唬她说:“你说我做啥,难不成你想嫁给陈瘸子,他可找人提过亲。”

“娘!”提起邻村三十多岁的光棍陈瘸子,伍儿心虚了,小声说,“我、我还想再多念几年书…..”

伍儿娘一下子笑起来了,“你哪是念书的料,我看你这次准考不上中专,脑袋跟榆木疙瘩似的,考不取,你可别想在家吃闲饭,赶快给我嫁人去!”

“死也不!” 伍儿又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伍儿娘的脾气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火爆,换在平时,伍儿娘手中的锅铲早敲在女儿头上了,不过这次,伍儿娘想到了即将到手的煤油票,决心暂放伍儿一马。

伍儿哭了一会,又想起刘昶看她时的眼神,心里慌慌地直跳,“羞死人啦!”她大声喊着,自己也说不清羞的是什么。

伍儿娘在灶台间笑出声来了。

第二天一早,王六二一脸不高兴地把十斤煤油票往刘昶手中一塞,“没有下次啦!”

“没问题的。”刘昶满口答应。

“真弄来了?”伍儿小声问,好像不大敢相信,不知何时开始,伍儿讲话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嗓子眼里哼哼着,总一副羞答答的样子。伍儿眼睛格外清亮,她瞄了他一眼,立刻,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明眸,但她眉梢眼角都跳动着笑意,嘴角也是笑盈盈的。

刘昶的心都像泡在暖酒里一样,说不出的慵懒舒泰。此刻,别说是区区十斤煤油票了,就是伍儿让他上天入地,他都做得的。

此后几天,每次走到学校时,刘昶都感觉离幸福更近一步,那一排就粮仓改成的校舍,上面还残留着文革时斑驳的标语“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这残砖破瓦的房子,成了他心中的圣殿。

刘昶在课堂上也变得特别积极活跃,抢着回答老师的提问,坐在前排的伍儿总是回过头来,鼓励地看他一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眼风和笑意每次都准确无误地被刘昶捕捉到,一种难以言传的快乐便在他心里发酵着。刘昶就这样一连陶醉了好几天,直到同学们都开始喊他“煤油”时,才发现已是大事不妙了。

原来王六二居然是个大嘴巴,口风不严,没几天,班里的同学都知道,谁给谁打了十斤煤油,初中里男女同学之间的关系式老死不相往来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在紧张沉闷的初三毕业班里,这起“煤油事件”几乎成了大家的谈资,那些男生为此兴奋雀跃,不放过每一个起哄的机会。

“煤油!”起初,几个促狭的男生试探着喊,刘昶急得直发狠威胁他们,他们狂笑着一哄而散,在远处大喊着“煤油!”“煤油!” 最后,后来“煤油” 几乎成了刘昶的绰号了,他反而不急了,开始大大方方地答应着。

伍儿则不,每次听到“煤油”这两个字时,都跟受了惊吓似地,紧皱着好看的眉毛,低下头来,一脸羞愧,或者假装瞌睡的样子,趴在桌上,她本来就是文静得有些孤僻的女孩子,谁也没注意到她的变化。很快,到了初三学期末,预考考试出来了,伍儿考得一塌糊涂的,也就是说,不仅没可能考取中专,甚至都没考高中的资格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伍儿本来是趴在课桌上的,直起了身子,靠在刘昶的课桌上,叹了口气,她是个肯去用功的女孩,但也许念书对她来说多少还有些吃力,好像,在她的叹气中竟有些如释重负地味道呢。

放学回家时,在清河边那棵老桑树下刘昶又遇见了伍儿,“以后放学时,我们就一起回家吧,我在这等你。”伍儿迎着他的眼睛,大方地说。

她好像甩掉了好多重负,整个人都变得活泼开朗了,一路和他说笑个不停。

很多年后,刘昶都会回忆起八六年的那个夏季,他和伍儿相伴走在田埂上,迎面而来的风是温润的,带着野地里各种含混的清香。天是蓝汪汪,云朵低垂,在很多年后,已是中年后的某个午后,刘昶又独自开着新买来的宝马760回来趟乡下,村庄已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和熟稔,静静地坐落在那里,天依然是纯净的淡蓝,阳光格外明亮,田野里陌生而新鲜的空气涨满了他的肺腑,没有了城里的嘈杂和四起的尘埃,他竟觉得有些不习惯,有些睁不开眼,昏昏欲睡,而当年好像随时都会和他不期而遇,让他突然惊醒般,唉,二十年多前的往事,都快恍如前生了。

清河岸开满了白的、黄的野菊花,几个半大的小男孩弯腰在比赛打水漂,扁石子踏着波光一蹦一跳地就跃到河对岸了,一位七旬的老婆婆守着条摆渡船,很多时候她都在打瞌睡,一只肥胖的老猫伏在船舷上,也在打着瞌睡 。

刘昶说起家里那条黑色的狗,那狗三个月大,被小妹唤作“咪咪”。伍儿咯咯笑着:“一只狗被叫做咪咪,不仅滑稽,简直是很好笑呢。”

伍儿的额头冒出了一些红色小痘痘,那在青春期女孩的脸上常有的,她的额头本是很光洁饱满的,现在那些小红疙瘩颇为显眼。

伍儿抱怨着:“别人跟我讲话时目光越过眉毛,直接落在上面呢,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啊?”

刘昶小心回答:“脸上是有些变化。”

伍儿佯装生气,“但你也别这样直说啊,而且这样盯着人家的脸看是很不礼貌的事。”她假装生气时的表情很是生动,眯着眼睛,鼓着小嘴,脸偏过去,目光却又转了过来。

“呵呵,这年头,老实人吃亏,我算是总结出来了。”

“谁啊,是我吗?”

“是我。”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已到了家门口。

伍儿转给他一个好看的笑脸,“我刚才没和你生气,我是在开玩笑的。”

从学校到家的路不知为何变得特别短了,刘昶看她拐进自家的庭院,笑笑地对他挥挥手,合拢柴门,才转身回自己家 。

不仅如此,日子也跟着变得飞快,像长着翅膀飞走似的,很快,大家从初中毕业了,刘昶顺利考上了县里的师范中专,伍儿开始赋闲在家。

伍儿娘来到刘昶家时,刘昶正和王六二一起蹲在清河旁的草窝子里逮萤火虫呢,刘昶的母亲在灶台间忙碌着,她把上好的菜籽油倒在铁锅里,放上些花生米,豆干肉丁炸出香味后,再加入半锅的豆瓣酱,把灶门封了一多半,小火慢慢煨着,整个屋子里便飘着股殷实的香气,伍儿娘还没进屋,声音先传来了,“嫂子,是不在给昶子炖酱?”

刘昶后天就得到一百多里外的县城读师范中专了,放假才能回家,刘昶娘想到这,正在灶台间眼泪巴巴的呢,这时忙用围裙把眼泪擦干。

“嫂子给昶子炖的肉酱真香啊,十里八村的都能闻到呢,听说学校里的伙食不好。这肉酱昶子带到学校里,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坏。唉,我家的闺女要能这么争气,砸锅卖铁的我也要供她读书。”伍儿娘嗓门大,整个屋子里挤满了她的话。“咦?这熊蚊子,认生,净欺负人。”她说着用蒲扇噼里啪啦地驱赶着大腿间的蚊子。

刘昶娘抽空说,“你家伍儿多好啊,人长得那么俊俏,赶明给你找个好女婿,你就庆跟着享福了。”

伍儿娘的眉眼乐开了花,“可不,到我家提亲的可多了,我就寻思着给闺女找个她中意的,我听闺女说,” 伍儿娘瞅了一眼门口,用蒲扇遮着嘴,压低嗓子小声说,“你家昶子跟她蛮要好的,不如索性成全孩子算啦。”

儿子的那起煤油事件,刘昶娘也听说了些,闻言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伍儿娘带着讨好的笑继续说:“县里毛纺厂正在招工,连工作带户口,一人一万元,不如你家拿出两万元来,先解决伍儿的工作和户口,另一万元先放我这,等昶子毕业后给俩孩子成家用。”

刘昶娘想,你这不是来我家卖女儿的吗,本来想到儿子后天就要出门上学,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心里正堵得慌呢,她用力叹了口气,又连翻了几下肉酱,才放下手中的锅铲说:“伍儿是个好姑娘,只是我家昶子没这造化,我家哪来这两万元啊,就是搬座金山来也不够啊……”说着,声音竟开始哽咽。

伍儿娘坐不住啦,“妹子,你别当真,我就这么说说,这不,你自个考虑下,我先回了。”

伍儿娘走后,刘昶娘独自坐那发了会呆,灶台上摆着两个敞口的棕色玻璃瓶,是刘昶母亲从村卫生所里要来的,以前是装土霉素的大药瓶,两天前,就已洗好晾干了,四下里很是安静,远近高低的只剩下虫鸣蛙叫,像一张密实的网,网住了乡村的夜,远处响起了阵狗叫声,怕是刘昶回来了,刘昶娘赶紧回过神来,把热腾腾的肉酱倒在玻璃瓶里,那两万元钱的事还是暂时别告诉昶子了,刘昶娘暗自下定决心。

刘昶到伍儿家时,她正蓬着头斜倚在被子上看着《红楼梦》,这书是伍儿的表姐春节给她的,春节在省城里上大学,是村里第一个女大学生,春节走之前,也像伍儿一样梳着条大辫子,回来时大辫子已铰成齐眉学生头了,在家里也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说话像广播里的播音员一样字正腔圆的,春节在城里才呆了一年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啦,这让伍儿羡慕不已,做梦都想像表姐一样,早日离开乡村。春节留下的几本书,伍儿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了。伍儿见刘昶进来,忙起身,她看起来精神很是不振,眼泡子也肿肿的,好像刚哭过。

伍儿家光线暗淡,闷热,墙上贴着张发黄的,不知何年留下的八仙过海的年画,画上的颜色已不新鲜,何仙姑嘴唇上的颜色倒是特别的红,用红圆珠笔描上的。更显得整个屋子连带光线都是陈年旧货。伍儿娘一边在灶台间忙碌着,一边骂着伍儿。

“死丫头,就会看这些闲书,再心比天高也是个命比纸薄的丫头命。”伍儿娘喜欢看京戏,有时也能出口成章来两句。“再不醒事,看我不把你嫁给陈瘸子!”

“娘!别说了,家里来客人了。”伍儿连声哀求着。

伍儿娘从厨房里转出来,见是刘昶,不咸不淡地说,“是昶子啊,那事你娘咋想的?”

刘昶本来是向伍儿告别的,闻言一怔,“啥事?”

“娘,我和刘昶出去一下。”柳儿慌忙打断他们的话。飞快地蹬上了白色塑料凉鞋。

“死丫头,一见到男人就想跟着出去,去吧去吧,别又野到三更半夜才回来!”

伍儿眼泪汪汪地张张嘴想分辨什么,嘴唇哆嗦一下,却又什么也没说。紧紧地攥着刘昶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家。

伍儿愤然地低头快步走着,紧攥着刘昶的手温湿而溽热,好像只有这样紧握握着他的手,才有力气支撑下去。伍儿一直走到清河边那棵老桑树下,才停了下来。她松开了刘昶的手,很是疲惫地靠在树上。

“怎么啦,伍儿?”

伍儿紧闭着嘴巴不回答,用力甩甩头,表示没什么,却有颗眼泪飞溅到刘昶手臂上,那小小的微凉的感觉,像婴儿小小的嘴在吸吮着什么。

“伍儿,到底怎么了?”

伍儿一下子哭出声来,扑在刘昶怀里,手臂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刘昶的肩头很快就是濡湿的一片了。虽然立过秋了,天依然很热,刘昶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分不清是汗还是伍儿的眼泪。而且,怀中,伍儿温软的身子让他感觉陌生而奇特,蝉声格外的响亮聒噪,从四面八方赶来,交织在一起,附近的野灌木丛里长满了金银花,在黄昏里散发着阵阵幽然的香气。刘昶的头有些发晕,在片刻的不知所措后,手轻轻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上。

伍儿不哭了,松开了紧攀着他的手臂,凝眸审视他片刻,轻轻问“你喜欢我吗?”

她的脸红红地,眼睛里还噙着泪,庄重的神色分明再问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当然喜欢了,怎么会不喜欢呢?”

伍儿后退了两步,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像是在叹息又像在笑,“这就够了,你好好学习吧,我不会耽误你学习的,不会再来打扰你 ……”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像背书似地说着,隔着一层眼泪用力对他笑笑,“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找你了。”

望着伍儿远去的身影,刘昶不知该说什么好,鼻子里酸酸的。

伍儿是在冬天里成的亲,嫁给了县城里一修表的小伙子。村里人都说伍儿那天打扮得特别喜气,头发烫成城里人那种时兴的大波浪,穿着件水红色的滑雪衫,这衣服是修表匠托人从上海买来的。那天村子里也是破天荒的热闹,鞭炮从村头炸到村尾,花花绿绿的喜糖村里的小孩子们都装了满满一口袋。城里人时兴度蜜月,伍儿出嫁没三天,两口子就到南京度蜜月去了,这桩婚事给伍儿娘挣足了脸面,一连两个礼拜,伍儿娘张口的话题总是她女婿给她下了多少礼钱,伍儿城里的新家多漂亮阔气。

后来,刘昶娘还是把那两万元的事告诉了刘昶,孩子,娘知道你中意伍儿,可咱家哪有那两万元钱啊,你哥还没成家……

刘昶什么话也没说,整个夏天,他都发狠似地在地里干农活,一有空,他便到清河边钓鱼,清河里鱼虾很多,运气好时,脱下头上的草帽,看准了,往河里一兜,没准都能兜起条呢,可刘昶的鱼篓里却总是空的,他的鱼饵也总是被鱼啃得干干净净的,一个夏天下来,刘昶瘦了好些,也晒黑了好些,他好像猛然脱掉了大男孩的活泼和稚气,变得成熟稳练起来。

刘昶在清源师范中专一念就是四年,班里女孩子少,只有三个,其中有个叫平子的安庆女孩,看他的时的样子眼神总有些特别。平子是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细长的单眼皮内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是活泼。最初吸引刘昶的是平子的那两条麻花辫子,跟伍儿的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相比,平子的麻花辫显得过份单薄,当时正热播日本电视剧《血疑》,好多女孩子都把头发剪成山口百惠的幸子头,于是,平子的两条麻花辫在刘昶眼中便是弥足珍贵的了。

三年级时,刘昶开始约会平子,每礼拜两次,在附近的饭馆里吃碗面或蛋炒饭,看场电影,散场后在到学校附近的清河散会步。每次看到这条从家乡绵延来的小河,他都有种亲切感,不过,这儿没有老桑树,只有一排细细的柳树,夏季雨水多时,柳树的一半身子都会泡在水里。

刘昶第一次吻平子时就在清河边,俩人都很紧张,牙齿总是碰撞到一起,不像在接吻,倒好像是两只工蚁在用牙齿打架,他吻她时,她在微微地发抖,这让他心生怜惜,暗自发誓要好好对平子。

他当然是喜欢平子的,只是他自己也分不大清这种喜欢和对伍儿的感情有什么不同,也许只因为那时情窦初开,更为年轻,更敏感也更易于感动……

在这小小的县城,他总是不自觉地追寻修表匠的身影,他发现,每个修表摊都大同小异,每个修表匠也都长得极其相似,都是黑而瘦,剃着平头,衣着灰暗,浑身上下都冒出股匠气,那种一丝不苟的随时准备和时间较量一番的匠气。

有一次,远远地,在一个修表摊前,他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伍儿了,“伍儿”穿着绿色马海毛毛衣,越发显得她面如满月,头发在脑后盘起,别着个翠绿色的发簪,“伍儿”的耳朵上带着黄橙橙的金耳环,手腕上也有个厚实的金镯子,有那么一刻,她的目光掠过了站在街头的刘昶,像春风掠过柳枝或湖水,不留痕迹,刘昶开始疑惑,她到底是不是伍儿?仔细看又不大像了,她似乎更矮些,更胖些……而她的老公,那个具有最显著职业特点的修表匠,正不时抬起眼来望“伍儿”一眼,对她咧嘴笑笑,像是守护着他最大的财富。

再次见到伍儿是在师范中专毕业前的那个寒假,刘昶带平子回家见父母,母亲对这个从城里来的女学生不知怎么喜欢才好,整日奋力地在灶台间忙碌着,平子乖巧,三番五次要来帮厨,母亲高低不愿意,嘱咐刘昶带平子四处走走。

那几天,天暖得出奇,风也是暖暖的,才睡醒般。田埂的荒草间开始冒出点点绿意来,平子原以为乡下的冬天会很冷,穿着件白色的羽绒服,此刻,羽绒服穿不住了,便套上件灰白色的长绒衣,平子身材瘦小,担心这样穿不好看,又特地围上条大红色的长围巾,这样子走在村子里,女人和孩子都远远的驻足观看。

计划经济时代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结束了,买东西不再需要什么票,村子里新开了家小卖部,就在老桑树的附近,一旁的太阳地里几个孩子在嬉戏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在给三岁大的女娃娃扎辫子。最初吸引他们的是娃娃稚气清脆的笑声,“呵呵,妈妈,歪了又扎歪了,拜托,认真点好不?”女人笑道,“你这么调皮辫子怎么不歪?”那两条松软的羊角辫扎好了,女娃娃拽着自己的小辫子咯咯笑个不停,才一会儿小辫又歪了,“呵呵,妈妈,又歪了。”女人温柔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去理她。“妈妈快看,这边的姐姐好漂亮,像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呢”女娃娃指着平子大喊。

平子高兴坏了,她抱起那胖乎乎的女娃娃,在她胖乎乎的红脸蛋上亲了亲,“姐姐不漂亮,囡囡才漂亮呢!”

女人微笑着向他们望去,刘昶愣住了,不正是伍儿吗?她显然已是个少妇了,头烫的蓬蓬的,少女时常有的感伤和忧郁都消失了,脸上满是平和的幸福,看到刘昶一点也不惊讶,好像他们不久前才见过面。

平子说“囡囡吃糖不,姐姐给你买。”

俩人乐成一团地手拉着手向小卖部跑去。

“你,回娘家?”刘昶问。

“嗯,后天回去。”她望望平子,“你处的女朋友?看起来挺小的。”

“嗯,比我小一岁。”

“这么说也有二十岁了,”伍儿好像挺在意这件事,低头慌乱地看了下自己,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角,“和我一样大呢,可我已是这个样子了 ”她轻轻叹口气,好像自己的样子很是不堪。

其实伍儿的模样还很好看,但怎么看都已是体态丰腴的少妇啦,她伸手拽自己衣角时,刘昶才发现,她的腹部隆起着,显然又有身孕了。

平子和囡囡回来了,伍儿立刻装成不认识刘昶的样子,不再和他说话,一心一意看着几个孩子玩耍,但平子还是察觉到异样。

“你女同学?” 走远后,平子问。

刘昶不吭声,平子又故意开玩笑,大声说,“你,暗恋过她?”还是不见刘昶回答,平子便不再逗他,在一旁自顾自的唱起歌来,“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平子的歌唱得很是好听,一只红粉蝴蝶从田野里翩翩飞过,平子看了好像特别兴奋,高兴地大喊,“刘昶,快看!好漂亮的蝴蝶啊!”不容分说拉着刘昶向那红粉蝴蝶跑去。

快毕业前,班里有两个报送上大学的名额,是外省的重点大学,而且学校还给出学费,每月给生活费,但有个条件,毕业后得在清源师专任教五年。刘昶学习成绩好,又是学生会里的干部,极有可能保送上大学,可不管平子怎么劝说,刘昶就是不愿意,他一心想早早毕业,然后,拼了命也要去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平子很想去争取,但学校明文规定不考虑女生,好在去面试的两位男生说话时方言很重,面试成绩不理想,平子得知后,便哀求广播站的老师带她面试,平子的父亲也火速赶到学校,平子后来反复说她父亲只是给学生会的老师送了两罐茶叶,总之,平子如愿以偿地取得了保送上大学的名额。

毕业前夕,平子快乐异常,开始设计上大学时的衣着,买来了牛仔衣,牛仔背包,牛仔短裙,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她是满心向往的,恨不得把旧的一切全部抛掉,从里到外焕然一新

终于,又在那清河边,平子说:“刘昶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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