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书名：江水如蓝（小说卷一）

推荐文章：回家的路（P156-P167）

作者：殷健灵

从秋枫公寓出来，天又是一副要落雨的模样。正是阵雨频繁的春季，身上的衣服也是湿润润的，仿佛能拧出水来。

丹露淋着樱花雨慢慢往前走。说是樱花雨是在是有些夸张的，这个城市里很少见到樱花，秋枫公寓里却栽了十几株，如今，花都盛开了，一堆堆，一层层，浮云般白里透红着。风一来，就卷下一阵轻盈的樱花雨，有那么几片掉在了丹露的肩上和头发上。

樱花这种花是很奇怪的，尽管开的烂漫，却难以让人产生欢快的情绪；它圣洁的颜色往往令多愁善感的人又生出几分凄愁。所以，有时候，丹露甚至害怕看那头顶的樱花。

（秋枫公寓，真是一个好地方。樱花，可能也是秋枫公寓的“寓花”吧！）

半年前，和丹露一起去秋枫公寓的还有妈妈。那时候，樱花还没有盛开，院子里做清洁的阿姨告诉妈妈，再过半年，樱花就开了。妈妈听了，眼里现出复杂的神色，“半年？”妈妈有些懵懵懂懂地问道。

“半年，快了。”

那时候，丹露还蒙在鼓里，三天两头跟妈妈赌气，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丹露的委屈似乎是有道理的，她从九岁起患了一种名字很可怕的病，当别的孩子到处嬉戏时，她却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天妈星空的想象自己是一个被巫婆囚禁在高塔的公主。一边上学，一边治疗，丹露的童年记忆里飘满了呕吐物的酸腐气息。

（丹露，她的身体真是...命运真是...）

丹露能活到十六岁真的不容易，有一次，他听见邻居背着她轻声议论：“这个小姑娘生命有限......”她居然没哭，一扭身跑回家，把弟弟正在玩的积木全部捋到地上......丹露十岁那年，有了弟弟。别的同学都没有弟妹，只有丹露有，就是因为她“生命有限”吧！因为弟弟，丹露心里仿佛有了一个结。去年的夏天，父母带小弟去云南旅行，去没有带上她，丹露的不快在脸上整整写了一个月。十多岁的丹露，心灵好像裸露着，哪怕稍微被人碰一下，也会痛，会凉。

于是，妈妈对丹露说话总是很小心，好像亏欠了她什么。看着妈妈小心翼翼的神色，丹露也会隐隐内疚。她知道自己总是阴晴不定，常常的，前一秒钟还是笑嘻嘻的，转瞬间就会“变脸”。发泄完乱糟糟的情绪后，又暗暗后悔自己的不理智。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情绪仿佛不是她的，而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

但她极少哭，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丹露的病，妈妈的神色，丹露的动作，为何怪兮兮的呢？）

住在秋枫公寓的那户人家姓楚，妈妈是楚家的钟点工。妈妈下岗后一直在楚家帮忙，有三年了吧，据说楚家对妈妈很不错。楚家的男主人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女主人是画家，他们有一个在上小学的儿子，叫楚天。

三天前，丹露接到楚家的电话，请她去作楚天的家教。电话里是很柔美温和的女性的声音：“丹露，我们知道你的功课很好，所以想请你做楚天的家教，不知道可不可以？”对方用商量的口吻说，并且没有提到妈妈。丹露楞了一下，转而答应了。去楚家前，爸爸没有忘记再次提醒丹露，出家一定是看在妈妈的面上，为了减轻他们家的经济负担，才请丹露去做家教的。

“人家虽然没说，但是我们心里要有数，要感激人家，你一定要好好教啊。”爸爸说。

丹露猜测妈妈一定在楚家面前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情。半年前，妈妈突然提出要丹露去楚家，说是楚家的主人想见见她。丹露有些别扭，说是不愿意见生人。经妈妈好说歹说才同意。算起来，那是丹露和妈妈最后一次单独出门。

从家里到秋枫公寓不过几站路，但要步行的话，至少要花上一个小时。为了节省车钱，妈妈每次都是步行去的，带丹露去的那一次确实坐车的。丹露自己也不明白，那次去楚家的情形怎会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路上看到的景致都一一记住了。

形状秀美的黛山，在这个城市的任何角落都可以眺望到。去秋枫公寓的9路公交车就是绕着黛山开的，上次去的时候，丹露透过车窗看到黛山上层林尽染。秋天的山，丹露还是头一回注意，同样是秋天的叶子，黄得却不一样，有的是棕黄的，有的是金黄的，有的是嫩黄的，还有的是褐色的，那些相似的颜色混杂和过渡着，很有些苍凉的美。那些一排排同样秀美的建筑，衬着山，是一些买时装和时髦玩意儿的小店，还有素雅的茶庄和格调暖昧的咖啡馆，这一代恐怕是这座城市最美丽优雅的地方了吧。秋枫公寓的确是占尽了地利。

（秋枫公寓，真的是太美了！）

那天在楚家，丹露几乎没有说话。楚家的女主人很和气，不停地递东西给她吃。丹露不好意思吃，只喝了一小口饮料。出来的时候，是女主人送出来的。单路不经意地看到她的眼睛居然有些潮红，当时丹露很纳闷，现在想想，似乎明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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