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牧羊女

那年，我，17岁，离开了家乡、告别了校园，穿上军装来到了军营。

新兵训练是在豫南的一个叫确山的地方开始的，全师300名新兵在这里要完成从普通青年到合格军人的转变。

我们新兵教导队在五个小山环抱中，山不高，但很秀美。一条小河从山脚缓缓流过，水不深，但很清澈。河边是训练场，自从我们来后原先静静的训练场顿时火热起来。

训练很苦、很累。一个月、两个月，我们感觉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量就要被榨尽了，意志也就要崩溃了。

那天，特别累。早上一个五公里越野，接着是捕俘训练，50个回合下来，虽是冬天，我们也都大汗淋漓了。感觉马上就要坚持不下来了，而场中央大队长那略带唐山味的口令依然是一个接一个地发出。好不容易盼来了训练间休息，大队长手一挥：“全体休息二十分钟，然后集合，全副武装越野爬山，不及格者加罚一次。”我们都瘫坐在地上，连互相鼓励的力气都没了，都在想着一会儿的更加残酷的训练。

忽然，小河对岸传来几声轻脆的“啪、啪”声，我们望去，不禁都呆了。

一群洁白的羊儿悠闲地在河边啃着刚露出一点儿芽儿的嫩草。一个姑娘轻挥着鞭儿，穿行在羊儿中间，一袭红衣，衬出粉面玉颈、明目皓齿、亭亭玉立。人如桃花、更比花艳。一阵薄雾飘来，朦朦胧胧，红衣若隐若现，如仙女下凡。是梦是幻，是醉是醒。我们惊呆了。

训练场出现令人窒息的安静，几百双眼睛都望着对岸的幻影。

牧羊女也许感到了什么，流首回眸、笑嫣如花。那笑、美的令人动颜。那笑、清纯的如出水芙蓉。

我偷偷回望，大队长那冷冰冰的脸上竟也有了些柔情。

接下来的训练照常进行，但那天我们的口号格外响亮，步伐也格外豪迈。

新训结束了，在后来训练最苦的日子里，红衣少女每天都在小河对岸，有时凝视、有时微笑，那笑容是我们训练的动力，每天的摸爬滚打也变得有滋有味，那段训练的日子最苦，却是最快乐的。

转眼间到了油菜花飘香的季节。那日，天空洒着丝丝细雨，我们收拾好行装，军车轰鸣，我们整齐列队在训练场。要告别新训教导队，分赴全师各个连队。一百天的磨炼，队伍中再没有了校园的书生，没有了父母怀中的娇儿，挺立起的是一个个铮铮铁汉。

少了呆板、多了干练；少了稚气、多了刚毅；少了嬉闹、多了责任。我们都明白，在以后三年的时间里，我们就是共和国的脊梁！

登车、出发。而我们的目光都在寻找，寻找河的对岸。

是她，在离大路最近的小山上，雨中，红衣少女依然在那里，但却没拿鞭儿，向我们挥舞着双臂。眼神中是留恋......是告别......还是.......

军车远去。终于，一袭红衣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很多年过去了，脱下军装也很久了。很多记忆在时间的流逝中模糊了，但在确山的那段日子却终身难忘。

春节战友聚会，酒酣耳热时，餐厅里的轻音乐停了，一首熟悉的歌儿缓缓传来，娓娓动听。————“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

战友小田笑着说：“歌是我点的，是否想起了在确山的那些日子呢，还有那个牧羊女，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后来怎么样吗？每人自罚一杯，我说出这个秘密。”

我们都大笑，但都不约而同的喝光了杯中的酒，因为太想知道答案了。也都明白小田是不会骗我们的，那时，小田在确山是大队长的通信员。

田抿了口酒，轻声说：“她是大队长的妹妹。大队长家是唐山的，大地震时，父母双亡。只留下了他和这个刚出生的妹妹，由于受到了过度惊吓，小妹智力很弱。大队长参军时，妹妹放在了孤儿院。长大后，大队长就把小妹接到了身边，俩人相依为命。因为有了这个妹妹，大队长那时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去年听一位在老部队的战友说大队长转业了，依旧带着那个小妹，依旧单身，苦,但很幸福。”

田的话说完了。房间里悄无声息。我们都望着窗外，窗外细雨如丝，暝暝中，好象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火热的岁月，回到了那个训练场。小河对岸薄雾如纱，羊儿中牧羊女轻挥鞭儿，还是那么美丽、纯洁......耳边响起的却是大队长那略带唐山味的口令声......

环顾四周，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晶莹的泪花.....

珠穆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