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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

luyued 发布于 2011-04-14 08:01   浏览 N 次  



海上的黑夜,鱼群是闪电

-----奥克塔维奥.帕斯《隐约可见的生活》

在还不记事的幼年,我因为肺炎差点被夺取性命,被送到沧州救治,在一家医院住了半年多的时间。我的家乡是盐碱滩深处的一个小村庄,距离沧州有50来里的路程。我的大姐当时才10多岁,骑着自行车到市里来看我。

大姐不认识那家医院,只是听父亲说在运河边。她那时刚刚学会骑自行车,第一次沿着公路骑车进城。她最怕的是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卡车,每当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大姐便会连人带车摔倒在路边。就这样,大姐一路摔着跟头,抹着眼泪,来到市区。

她在运河大堤上骑着自行车,眼睛向四处寻找。当时,运河两岸楼房还很少,多的是鳞次栉比的灰瓦屋顶的平房。除了一片片的平房以外,时而能看到大片的农田、菜地和树林。正是暮春时节,春风吹来,金黄的油菜花轻轻摇动,麦田里拂动着一层层碧绿的波浪。

大姐后来多次提到当时的情景。她第一次从乡村来到城市,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陌生人。她不知道医院在哪里,又羞于向陌生人张口问路,只是在河堤上睁大眼睛,一路寻找。

在运河拐弯处,大姐看到一片稀疏排列的房屋。当她正要把目光转向远处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从一间房子里走出来,抖动着一条白色的床单,正要往一根晾衣绳上面搭。大姐又惊又喜,那个中年妇女正是我的母亲。

每当大姐提起这个四十那多年前的情景的时候,眼睛都会带着激动的泪花。我仿佛看到那条在春风中不停翻动的白色的床单。在床单后面,是母亲那在贫苦生活中仍然带着笑意的慈祥的目光。

在二十多年前,当我正在读初中的时候,疼爱我的母亲就已离我而去,大姐如今也是满头白发。二十多年来,在大姐的讲述中,我反复地体味这个清新而又温暖的情景,那条白色的床单在我的眼前不停地上下翻动。

而今,我经常沿着运河散步,经常站在运河岸边的小路向对面瞭望。每当向对岸瞭望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我幼年所住过的,给我第二次生命的那所医院在哪里呢?运河对岸,有一所中学,有一所大学。相隔不远,还有一处政府机关。拔地而起的漂亮高楼早已替代了一片片密集排列的低矮平房。有一面旗子在春风里不停地翻动,我眼前闪现出那条在母亲手中上下抖动的白色床单。

在这些单位的院墙外面,沿着运河,是一条南北方向的柏油路。每当我向那里瞭望的时候,总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流,有的骑车,有的开车,有的步行。来来往往的人流一刻也不肯停留,一刻也不停地赶向远方;匆匆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又在我的视野里匆匆消失。

我想,四十年前在这里匆匆来来往往的是哪些人呢?四十年后,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又是哪些人?

我读到墨西哥诗人奥克塔维奥.帕斯的一首诗:

海上的黑夜
鱼群是闪电
林中的黑夜
鸟儿是闪电

躯体的黑夜
骨骼是闪电
啊,世界,到处是黑夜,
生活是闪电。

看运河河道内的水波里,不时有银色的鱼儿浮现在水面上。还没有让人看清模样,又迅疾逝去。明天在这处碧水里浮现的,还是这群鱼吗?看运河岸边的树林里,不时有鸟飞落在枝头,撒下一两声清脆的啼鸣,又展翅高飞。明年飞到这个树林中的,还是这些鸟吗?

我有一个喜欢写作的朋友,放弃了公务员的职位,到一家新闻单位当了一名招聘记者。有人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不要铁饭碗,去当临时工啊?”有一位诗人在旁边插话说:“什么不是临时的?告诉你,人就是临时的!”在茫茫的宇宙中,人的生命不就像闪电一样,转瞬即逝吗?

在转瞬即逝的生命中,我的朋友选择了他的热爱。

生命像闪电,而生命在延续。生活像闪电,而生活在继续。我站在运河岸边,向对岸瞭望,看到对岸柏油路上那来来往往的人流。四十年前来来往往的吗,不是这些人;四十年后来来往往的,不是这些人。然而,来来往往的人流永远不会中断。就像水中的鱼、林中的鸟永远不会断绝一样。

只要有爱,生活就会继续;只要有爱,生命总会延续。

母亲虽然早早地离开了我,但那条在春风中抖动的白色的床单,不时在我眼前闪现,给我带来灵魂的滋润,让我终生难忘。正像运河上空的闪电一样,虽然每一道闪电转瞬即逝,但天空中的闪电永远不会消逝。闪电带来清凉的雨水,滋润干旱的土地。


2011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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