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的风景

　　文/戴玉祥

　　这是一幢17层的建筑，正在进行室外粉刷。

　　男孩就蹲在9楼的窗前，裸着上身，膝上搁着画夹，用心地画着。

　　傍晚的日头在作最后的挣扎，吐着红红的舌头舔着男孩黝黑的肌肤。不远处，有几位只穿着裤衩的汉子在喝酒，还有几位汉子骂骂咧咧的打着牌。

　　我下班路过这儿，看到窗前那个裸着上身作画的男孩，顿生景仰之情。

　　我跑到男孩面前。

　　当我气喘吁吁地看着男孩作画时，男孩抬脸看看我，继续他的画作。

　　男孩画的是一位女孩：矮矮的短发，淡淡的眉睫，鼓挺挺的鼻梁，圆圆的口型，白白的脖颈圈一串玫瑰项链。

　　女孩很美。

　　日头不再挣扎了，圆圆的月儿悬在天穹。皎洁的月光躺在男孩的画夹上，惬意地吻着女孩。

　　对面楼里的灯光亮起来，一位窈窕的女孩身影映在窗帘上。

　　男孩还在画。

　　喝酒的汉子们还在尽兴，说着荤段子，满足着“口淫”；打牌的汉子们散了场，在水龙头前冲凉，有位汉子冲凉后向男孩走过来，拍拍男孩黝黑的后背，说，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

　　男孩点点头。

　　但男孩还在画。

　　月儿好像也困了，躲云层休息了。

　　我说，睡吧，你明天还要上工呢！

　　男孩感激地看看我，开始收画夹。

　　下楼后，我在楼下伫立了好久，看着9楼隐约的窗台，脑子里还是搁着男孩。

　　翌日下起雨来，那雨开始温柔，后来便像脱缰的马，疯狂起来。

　　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窗外由天空扯下的雨帘，想起那幢9楼的窗台。这么大的雨，他们是不会上工了。

　　我开车来到搂下。

　　男孩果然蹲在窗前，裸着上身，膝上搁着画夹，在用心地画着。

　　我跑上9楼。

　　汉子们窝在一起，打牌。没人理我。

　　我径直走向男孩。

　　男孩像是没有发觉我，认真地画着。男孩画的还是一位女孩：矮矮的短发，淡淡的眉睫，鼓挺挺的鼻梁，圆圆的口型，白白的脖颈圈一串玫瑰项链。

　　我说，你们认识？

　　男孩抬眼看看我，反问，就一定要认识吗?

　　我说，那倒不必。

　　男孩冲我笑笑，很友好地样子。还说，你是画家吗？

　　我说，不是。

　　又说，但我很欣赏作画的人。

　　男孩像是觅到了知音，把画夹递过来，说，帮我看看吧！

　　我接过画夹，一页一页地翻着，总共109幅了，每一幅，都是同一个女孩：矮矮的短发，淡淡的眉睫，鼓挺挺的鼻梁，圆圆的口型，白白的脖颈圈一串玫瑰项链。

　　我内心里漾起一片涟漪，这么专注地画着一位女孩，没有痴情的因素，就很难解读了。我问男孩，你心中有她了？

　　男孩揉揉眼睛，黝黑的脸上笼过一抹红晕。男孩说，怎么会呢！

　　男孩还说，俺没考上学，就来工地啦，俺一天画一幅她，是觉着心里装有希望呢，心里怎么敢有她啊！

　　男孩看眼对面楼的窗子。

　　雨，还像是脱缰的马，在疯狂着。

　　我目光穿过雨帘，跑到对面楼的窗口上。窗帘没拉，透过玻璃，我看见了男孩画夹上的女孩。女孩双手托腮，扑闪着大眼睛盯着窗外的雨帘。

　　我拍拍男孩的头，说，好好画吧！

　　我走出好远了，男孩还在望着我。也许，男孩是在读我吧；或者，是在琢磨我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后来我去外地参加一个笔会，在外面呆了几天。

　　记得那个早晨的阳光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也是红鲜鲜的，光芒四射。我上班经过那幢楼下，潜意思地看眼9楼的窗口，正是上工时间，窗口空落落的。我正准备过去，有一位汉子喊住我。

　　汉子从楼上跑下来，手捧着男孩的画夹。汉子说，男孩临走前，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汉子喘着粗气。

　　男孩去哪儿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汉子眼圈红红的，声音也有些抖。汉子说，那天下工后，男孩像以往一样，蹲在窗前作画，突然有一阵风响过来，旋走了男孩膝上的画夹，男孩扑过去抢，结果……

　　我翻着男孩的画夹，泪流满面。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男孩为什么要让汉子把画夹转交给我了。

　　我收好画夹，来到对面楼的9楼。

　　开门的正是男孩画的那位女孩，我说明来意后，捧出那本画夹。女孩接过，翻了几页，突然把画夹扔到地上，忿忿地说：讨厌，怎么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