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田戲班興亡錄：他們的歷史

(原載於12月16日澳門日報)

演員帶着一隊觀衆，穿過澳門的街道橋底，述說已然湮滅的龍田古村的歷史；

到達塔石廣場後，再演繹一百六十年前葡萄牙總督亞馬留被村民暗殺的故事。這時所有的地理特徵經已完全改變，那些本來對相關典故有所認識的當地人大概比較容易投入和想像，筆者來自香港，則難免帶着不少空白和問號離開。

然而歷史總帶着距離，香港人也不大了解本身的歷史，前身同樣被殖民管治的澳門，過去也有很多被藏在抽屜內的故事。參觀澳門博物館，我找不到葡萄牙在哪一年開始“侵略”澳門，看不見滿清政府和當地居民怎樣扺抗殖民帝國的外來者。“佛朗機人”藉辭晾曬貨物而上岸佔地的歷史事件，被描繪成文化交流一樣。自始貿易流通、宗敎傳揚、賭運亨通。若這和諧的殖民歷史觀是主旋律，《龍田戲班興亡錄》之取材則是對着幹的，嘗試還原歷史缺口，直面當中暴力，就像在掩埋血跡多年的泥土上潑血。

《龍》採用了環境劇場的方式，讓觀衆對龍田村的地理位置及歷史有初步認識，先在一個天橋底下集合，開場時演員逕自走進人群中，問：“龍田村在哪裡？”這也是觀衆的問題。然後這個演員就像導遊一樣帶着觀衆循着以前是龍田村範圍內的地方遊走，手上提着錄音機，到達一個選定的地方時，就按下播放鈕，播出那一地點的史事，工作人員也隨即派發載有相關資料的單張。這種方法雖然簡單直接，但太像導賞團而不似劇場；以“導賞團”而言，那錄音機播放的資料在嘈雜的街道中卻難以聽得清楚，加上因街道狹窄而觀衆群被拉長，落後隊尾的更是落在五里雲霧中，只能倚靠手上的單張，但那就浪費了環境劇場這媒介。若非限制觀衆人數，就應增加播放機的數目，但那也會減弱了劇場性（雖然幾個演員在這部分已輪番出場演戲，主要功能仍是用言語講出相關地方的變遷，像導賞的註腳）。

“戲肉”是到達塔石廣場後上演《刺殺亞馬留》的叙事劇，廣場所在地為龍田村舊址，一旁的馬路多年前本為墳墓，就是被亞馬留為闢路而毀墳，因而被沈亞米為首的村民埋伏刺殺。這裡兩層叙事交疊在一起：一是龍田村史

，二是戲劇在歷史中的參與。在“導遊”部分，編劇特別揷入地理上與龍田村有關的澳門戲劇史資料，例如商人盧廉若興建的龍田舞台和澳門演藝學院。另外，尋路的“導賞員”走到塔石廣場時就成了主持人，曾出場的三個“路人”則是演出《刺殺亞馬留》的臨時演員：學歷最高的記者在報社寫不出眞實，在〈刺〉裡是叙述者和目擊者；平時賣魚刴魚頭的女子，是沈亞米後人，飾演沈亞米，砍掉殖民官的頭；另外一個賭場荷官則演亞馬留。

他們在“演出”前後上妝卸妝的情況被強調，主持人又故意使用輕鬆興奮的語氣和姿態，加上是非本地語言的普通話，營造出抽離感。它在重塑歷史之時也在自我質疑；“戲劇”的露面自白了其虛構性。但這也吊詭地指出歷史和戲劇旣衝突也相通，因為“正史”也是糅合了想像的建構，就像劇中以錄像呈現，在坊間被視為“亞馬留策馬像”的漁人碼頭銅像，以及博物館所呈現的國際交流版本的殖民歷史。反正我們都已無從觸摸龍田村的具體遺跡，只見到《刺殺亞馬留》演出時，背後遠方那刺眼的新葡京。

在“和氣生財”的主旋律下重現暴烈的殖民歷史片段，當然有其價値，可惜其結尾落得悲觀。沈亞米後人始終沒有因其祖先的事蹟有甚麼改變，甚至跟記者在最後也歸入了荷官的行列。之後主持人馬上以一句“幹嘛那麼沉重”來自嘲，還要加揷“烹飪”環節，把剛才的劇目包括入綜藝節目之中，滲出對澳門人／大衆的諷刺和不信任。其實戲劇與歷史並置對照，有其啟發和批判的力量，《龍》劇卻急不及待地自我消解，減弱了本身叩問歷史時應有的力度，才踏進了一隻腳，又想退出來。

對澳門歷史不熟悉的外來者，固然分不清楚整個演出所提及的歷史細節和典故之眞偽（例如龍田村的“驢戲”和家鄕菜“茄汁洋蔥午餐肉”）；即使對本地人而言，歷史仍有其暗角，分不清眞實與虛構的遙遠事物。“我們”每天忙着生活，歷史就如戲劇，總是處於次要的、邊緣的位置，事不關已，歷史彷彿總是“他們”的歷史。

官方簡介：

戲劇總是虛構的, 歷史總是充滿戲劇性,
這是個充滿假設又有歷史感的行動演出。

龍田村原為澳門古村，即現時飛良紹街、羅沙達街、巴士度街、文第士街至鮑思高球場一帶，二十年代末, 澳葡政府將該處命名為龍田村街。1931年，葡國文化敎育界名人文第士在澳逝世, 政府又將龍田村街改為文第士街以作紀念。

...相傳(小心這個字啊~)龍田村人重視神權，每逢二月土地誕時都會上演木偶戲，是村民每年最重要的娛樂。村民為一展所長，發揮創意，自發組成個盛極一時的「龍田戲班」，定期演出，深受村民歡迎，大大促進龍田村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

<龍田戲班興亡錄>將帶領觀眾遊走龍田村舊址, 欣賞龍田戲班極盡娛樂性的血漿演出。
......
*本劇為澳門城市藝穗2010演出節目之一, 節目由足跡Step Out製作。

澳門城市藝穗2010
主辦: 民政總署
承辦: 音樂力量


演出免費欣賞, 觀眾請於魯彌士主教幼稚園門前 (高士德與士多紐拜斯大馬路交界的天橋底，二龍喉公園旁)集合, 逾時不候。


龍田村民
林偉彤,劉雅雯,黃玉君,陳妙芝

海外旅客
劉永菱

敬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