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读钱起的《省试湘灵鼓瑟》，总会想起我的古典文学老师黄世中先生。他在讲唐诗的结句时，讲到“以景结”时，念出“江上数峰青”，然后把嘴巴闭得很紧，头一甩后，棕色镜片后面的眼睛也闭上。约三秒钟后，说“妙！”。我知道，他是在想象一场宏伟的音乐会结束时的景象。

试帖诗有种种限制，往往束缚了士人的才思。钱起却不然，在此诗中，他充分驰骋自己的想象力，使无形的乐声，在这里得到了生动形象的表现，成为一种能让人看得见、听得到、感觉得着的东西。最后忽然收结，神思绵绵，更耐人寻绎。

一、二两句倒装。“云和瑟”，是唐朝一种乐器名。有解释为云和生产的瑟。我忽然想起浙江地名联：仙居天台云和月，龙游丽水玉环山。实在“云和瑟”与浙江丽水的云和县毫无关系，就象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李邕的“焦尾”，有故事，有装饰。

诗的开头两句点题，赞扬湘灵善于鼓瑟，那优美动听的乐声经常萦绕在作者耳边。在试帖诗里，这叫做概括题旨。湘水女神鼓瑟，曲声袅袅，于是诗人展开想象，伴随着仙乐，往返盘旋。那瑟曲，十分动人心弦。它首先吸引了名叫冯夷的水神，使他忍不住在水上跳起舞来。“冯夷空自舞”源于《楚辞·远游》中所说的“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苦舞冯夷”。

实在http://www.zuoxuanroujian567.com/，冯夷并没有真正听懂在美妙的乐声中隐躲的哀怨凄苦的情感，这种欢舞是徒然的。但那些“楚客”是懂得湘灵的心意的，这包括汉代的贾谊，和历代被贬谪南行而经过湘水的人，他们听到这样哀怨的乐声，都会感到十分难过。诗中说，那曲调深沉哀婉，即使坚如金石也为之感到悲凄；而它的清亢响亮，可以传到那无穷无尽的苍穹中往。如此优美而哀怨的乐声传到苍梧之野，把九疑山上的舜帝之灵都惊动了，他也会赶到湘水上空来侧耳倾听。那馨香的芳草——白芷，也受到了感动，越发吐出它的芳香来。乐声在水面上飘扬，广大的湘江两岸都沉醉在优美的旋律之中。寥阔的湘水上空，都回荡着哀怨的乐音，它汇成一股悲风，飞过了八百里洞庭湖。

中间这四韵，极力描绘湘灵瑟曲的神奇气力，显得瑰丽多姿，生动形象。

然而更妙的还在最后两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上文紧扣题目，反复渲染，已经把湘灵鼓瑟描写得淋漓尽致了。倾听妙曲，想见伊人，于是诗人笔锋一转，直指美丽而神秘的湘江女神：“曲终人不见”，只闻其声，不见伊人，给人一种扑朔迷离的怅惘，用词十分巧妙。而更具神韵的是，“人不见”以后却以“江上数峰青”收结。这五个字之所以下得好，是由于由湘灵鼓瑟所造成的一片似真如幻，绚丽多彩的世界，一瞬间都烟消云散，让人回到了现实世界。这个现实世界还是湘江，还是湘灵所在的山山水水。只是，一江如带，数峰似染，景色如此舒适，给人留下悠悠的思恋。

这样分析它，我估计还不能完全体现黄世中先生的心中境界。那就来点故事吧。给文人才子们加点调料真的是后人们的拿手好戏。

天宝十年，各州郡的士子云集长安，这是尚书省礼部主持的省试即将开考的日子。有一才子心情特别忐忑。由于名为才子，但屡试不爽，面子真有点挂不住，他可不象“举场十恶”贾岛，也不象心理预备失败很充分的孟郊，也不象“大唐活雷锋”温庭筠，把帮助别人当正事，自己考试图个爽。在考试的前一个晚上，白月清风，万赖俱寂。他无法进眠，旅舍庭中漫步。忽闻有人吟哦诗句，那声音细切飘渺，不尽如缕。全诗无法听清，但结句是“曲终人不见，井上数峰青”。惊回首，寻声暗问。但唯见月色如水，风轻如影。

呀！第二天，试卷打开，试帖诗的题目是《省试湘灵鼓瑟》，要求的韵脚跟昨晚听到的竟然一样。与是挥毫走蛇，如有神助。

善鼓云和瑟，常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

苦调凄金石，清音进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

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听一场音乐，你除了听之外，就不想看看演奏者吗？在我们现在，听音乐是屁屁，看什么明星脸才是正事呢！

但是，在整首诗中，鼓瑟者始终没有出现，只有铮铮淙淙的音乐缭绕在白云之上，山水之间。音乐结束了，观众们睁大了期待的眼睛，想看看能弹奏出这样美妙音乐的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是仙风道骨的伯牙？是余音绕梁的韩娥？是风骚倜傥的相如？是惊世尽伦的李邕？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用琴弦拔开自己的情思？还是漂泊憔悴的歌女，专心弦倾诉自己的哀怨？是老大嫁作商人妇的琵琶女，用音乐回忆自己曾经的辉煌？帷幕没有拉开，也没有闭合，灯光是月，舞台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