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滴血秦腔女人香

文/松榆轩主

【摘要】一个唱秦腔的香香的女人，一个心口鲜血激涌的退伍兵，一个会不会懊悔一生的连长，一场终南山下的生死爱恨情仇。

巍巍秦岭举红旗，滔滔渭水奏凯歌。那个遍地雄心壮志冲云天的口号时代刚刚结束不久，八百里秦川便很少再吼“临行喝妈一碗酒”了，依旧是尘土飞扬，在尘土飞扬中，各种各样的农家集市接二连三，各种各样的秦腔传统唱段吼起来。

不喜欢秦岭，这巍巍秦岭听起来是道岭，全没了山的气势，却挡住了亚热带暖湿气流，让关中尘土飞扬，让陕北高原黄土茫茫。却喜了秦岭一脉终南山，那老子骑青牛的传说，那楼观台至今犹存的炼丹炉，那大明状元高文举梅花篆字书就的《道德经》碑，那青青翠竹紫晶山葡萄软软弥猴桃，让你在如幻亦真的历史与自然中浑然忘我。

还不是浑然忘我的年岭，还是姨姨的跟屁虫。那个夏日的午后，终南山下一坐小镇，人气央央的集市前搭起戏台，那时而昂扬时而婉转的秦腔，便连着山连着水连着天连着人的迷漫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了戏台上秦人的腔调，倒象是另一种巴赫的奏鸣曲了。

我是跟了姨姨的一群姐妹，站在人群中的长条凳上看戏，脚下又在长条凳上搁了小板凳，这才勉强能伸长了脖子看见戏台上的男男女女。姨姨是姐妹中最漂亮的，舅婆最小的女儿。关中的舅婆就是其它地方的外婆或是姥姥。有三个舅舅，却只有一个姨姨，三个妗子，就是其它地方的舅妈了，最怕我去他们家了，会多吃一口饭的，这也难怪，那个年代光景还不好过，三个舅舅又是一群的孩子。所以，到舅婆家玩的时候，总是跟了姨姨在女人堆里混。

“我是女儿心肠软，怎能把你往外掀。一时救你离灾难，倒为自己惹祸端。好话儿一人没听见，坏话儿千里去流传。我在人前怎么站，不死落个没脸面。等我娘回来讲一遍，我定要碰死你面前。”台上的《柜中缘》正演到高潮处，淘气牵驴送娘去为妹子翠莲找婆家，半路回家拿忘了的物什，却发现妹妹柜子里藏了一个大男人，一堆不中听的话，把妹妹逼的要自杀。这柜中的大男人李映南本为官家子弟，父亲遭奸人陷害下狱，自个儿逃亡中慌不择路，被翠莲藏于柜中，躲过追捕。翠莲的孀母许钱氏竟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女人，知道李家一门忠烈，竟就把女儿翠莲许了李家公子，后李父昭雪升为尚书，两人终成眷属。

饰演翠莲的莲花阿姨是姨姨的姐妹之一，一头的珠翠，一件月白团花镶蓝边的裹襟上衣，一条翠绿的绸裤，天足登了一双瓦蓝的绣花鞋，纤指时抚桃花面，时挥红手绢，朱唇轻启间，那喝腔便如行云流水了。台上一个作态一个腕圆，台下就潮涌了一片震天的叫好声。待到台上一对好儿女喜结莲理枝，轰天的掌声惊起了戏台后树丛中一群黄雀。

秦腔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史记·秦本记》中就有“击瓦而歌”的记载，有人便认为这是最早的秦腔皱形。唐玄宗设梨园培养演唱子弟，梨园乐师李龟年是陕西民间艺人，作有《秦王破阵乐》，亦称秦腔，有学者认为这应是最早的比较完整的春腔乐曲。明万历年间南方无名氏手抄本《钵中莲》传奇中有“西秦腔二范”曲牌，可见当时秦腔已相当成熟，且应该已流传到南方。陕西泾阳人张鼎望于大清康熙年间作《秦腔论》，乾隆及嘉庆年间又有秦腔名角魏长生三赴京城演出，轰动一时，并展转于各地演出。1912年陕西易俗社在西安成立，至今仍是秦腔主力剧团。秦腔曾于除东三省以外的诸省流传，东最远到过小日本，南到过菲律宾，西则至吉尔吉斯斯坦演出，而今西北陕、甘、宁、青、新诸省区，几乎县以上都有秦腔剧团。在陕西省内，还分为东、西、南、北、中五路秦腔，中路秦腔就是西安乱弹，是秦腔主流派。四川高调、河南梆子、河北梆子、晋剧等多由秦腔演化而来，京剧中著名的“西皮流水”唱腔也是借自秦腔。秦腔传统剧目据传有三千多种，虽现存七百余种，也是各剧种中最多的。

接下来便是流传甚广的《铡美案》了，等着看为了娶公主欲杀妻灭子的陈世美恶行时，台上的莲花阿姨已卸妆下台，来到姐妹们中间，站在长条凳上我身边，拍拍我的头，寒给我几颗奶糖。一阵扑鼻的香气让小小的我心里都有些许莫名的燥动。莲花阿姨换了一件短袖的白底绿格子上衣，一条藏蓝的府绸裤子，窄而紧的上衣让她的胸挺挺的，腰纤纤的，露出的大半截白晰的胳膊在我眼前晃动着，不时的与姐妹们打闹一下。在台上浓妆了，感觉莲花阿姨便是古书中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台上卸了妆的莲花阿姨却更是别有风韵，挺真的鼻梁便如镶在素面上的一块玉，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比姨姨似乎还要漂亮上几分。心里便想了，如果我是大人，就一定要娶了莲花阿姨做媳妇，再生一个和莲花阿姨一样的大美人。

正在想入扉扉间，台上演李映南的东子也下台来了，挤着站在了我和莲花阿姨之间。东子是镇上中学的美术老师，也是镇剧团的小生主角儿，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也是十里八乡的帅哥儿，还拉得一手好板胡，小提琴、扬琴、二胡什么的都玩得来，又画得一手好山水画，可谓多才多艺。从姨姨姐妹们的闲谈中知道，东子是退伍军人，一直追着同在一所学校教数学的莲花阿姨。莲花阿姨却是早已心有所属，是和东子一年当兵的邻居铁娃，只是这铁娃竟是个有本事的，东子混了三年部队退伍返乡，铁娃却竟做到了连长。再有两年莲花阿姨就以和铁娃叔叔结婚，随军吃了商品粮。这些，东子都是知道的，却还是对莲花阿姨不死心，有机会总往姨姨姐妹堆里钻，每一次他来，我心里就慌慌的，默骂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惴惴的就怕莲花阿姨答应了他。现在他居然挤站在我和莲花阿姨中间，我这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使劲做着小动作，想把他从长条凳上挤下去，结果东子叔叔没掉下去，我却差点从长条凳上的小凳子上摔下去，还是东子先跳下去把我接住了。姨姨和莲花阿姨的姐妹们便一阵哄笑，东子把我扶上小凳子，有意无意地说了句“小东西还吃起叔叔的醋来了”，说着话又斜了一眼莲花阿姨。让我高兴的是，莲花阿姨装做没听见，专心地看台上的戏。我没好气地说了句“我就是要挨着莲花阿姨嘛”，还有一句心里话没说出来：莲花阿姨好香的，那象你东子叔叔烟味混着香肥皂味儿，难闻死了。东子叔叔倒是爽快，“好好好就让你挨着香阿姨”，他站在了我一侧，却时不时隔了我去看莲花阿姨，我便紧紧抱了莲花阿姨细嫩的胳膊，把小脑袋靠上去看戏。

又是一个午后，一个初秋的午后。天气还燥热，吃了一碗舅婆做的油泼辣子扯面，又跟了姨姨去找莲花阿姨，刚出院门，便见远处一群人推着一辆架子车，急急而来，近前一看，只见东子叔叔躺在架子车上，心口上插着一把军用匕首，我知道这是他退伍的时候偷偷带回来的。一个老师弄了一大团纱布按在那匕首周边，血却还是从匕首两边的血槽涌出，一路滴达而来。姨姨着急慌忙地一个劲儿问“咋的了咋的了”，却没有人回应他，只是推了架子车往镇医院赶，我和姨姨急急跟随而去。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架子车上的东子叔叔突然一阵抽抽，就此没了动静，那按着纱布的老师试了试东子叔叔的鼻息，起身一声长叹，洒泪而去。我想东子叔叔是死了，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象刚看的电影《画皮》里那个鬼的脸，嘴唇青紫，心口的血已不再涌出。我机灵打了个冷战，把头埋在姨姨怀里大哭起来，姨姨也是两行清泪。

离那次演戏不长时间，快开学了，学校的老师都回了学校开始准备下一学期的功课。吃过中午饭，东子叔叔到了莲花阿姨办公室，跪地求婚，拿出匕首说如果莲花阿姨不答应他就自杀。莲花阿姨气得一摔门就跑了，追出来的东子叔叔又砰然跪于莲花阿姨办公室门前台阶上，扬起了寒光闪闪的匕首，正好经过的那位按纱布的老师想制止已来不及了。据说东子叔叔把匕首插入心口的时候一声没吭，咬紧了牙关，面朝莲花阿姨逃去的方向，双目紧闭，任由鲜血激涌而出。

东子叔叔死了，再也没有人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所有的闲言碎语都奔了莲花阿姨，什么没良心，什么祸水，甚至说莲花阿姨跟谁谁都怎么着了。莲花阿姨是再也没法在镇子上呆下去了。那天莲花阿姨和姨姨在一起说了一夜的话，两个人也哭了一夜。第二天，莲花阿姨踏上了西去的路，去找铁娃叔叔。但春节回来探亲的铁娃叔叔带回来的媳妇却并不是莲花阿姨，是他部队上的一个通讯兵，和莲花阿姨一样的好看，一样的香，只是不会唱秦腔。铁娃叔叔看了家里人的信，竟也相信了人们的传言，不肯与莲花阿姨结婚了。铁娃叔叔说莲花阿姨从部队离开后就回家了，但是镇上的人却再也没看到过莲花阿姨。

除夕的晚上，铁娃叔叔和莲花阿姨那晚一样，和姨姨说了一晚上的话，铁娃叔叔边和姨姨说着话，边使劲抽自己的嘴吧，两边脸都抽肿了。只在家里呆了一天，铁娃叔叔便带了自己的新媳妇走了，回部队了，从此再也没看见他回过老家。

有人说莲花阿姨去了峨嵋山当了尼姑，也有人说莲花阿姨是回来了，却到终南山深处的一处道观做了道姑，还有人说莲花阿姨在陕甘道上跳崖自杀了。不管那一种说法，莲花阿姨是从终南山下的那坐小镇上蒸发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不知道莲花阿姨的幽香是否还留在这世上，不知道关于莲花阿姨的流言是否还在那镇上人们的唾沫星子中飞溅，不知道天堂里东子叔叔是否还那样死心塌地恋着莲花阿姨，不知道因冤枉莲花阿姨而懊悔不已的铁娃叔叔夫妻之间是否会有了永远的隔胲，不知道爱这个字怎样写才能随了每一个人的心愿。

遥远的秦腔女人香，遥远的滴血的匕首，真得已经很遥远了吗？

• 哈哈，写了一大篇，发上去剩一个”，白浪费了我的文采。
  ---- 小小水滴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22:17:13

• “

  
  ---- 小小水滴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22:13:31
• 
  ---- 索洛维亚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22:04:14
• 感慨！
  ---- 雾凇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17:03:30
• 好难过。
  ---- 桔灯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16:49:30
• 轩主的故事多多，篇篇感人。
  ---- 小轩窗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15:20:28
• 引人深思！
  ---- 江南鸿 (Email) 评论于 2007-01-27 11:56:07
• 莲花阿姨的悲剧错在了生不逢时......唉.......
  ---- 大江东来 (Email) 评论于 2007-01-26 23:08:25

• 午夜阳光欣赏 推荐

  
  ---- 索洛维亚 (Email) 评论于 2007-01-26 18:46:19

• http://q.163.com/qingmengyisheng/情梦艺苑推荐！

  读了你的作品，我实在忍不住，眼泪就嘀嗒嘀嗒往下掉。。。

  
  ---- 静女珂儿 (Email) 评论于 2007-01-26 18:4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