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完结)
luyued 发布于 2011-01-13 16:32 浏览 N 次忽然,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是文俊吗?那个木头在抱着自己?胜琳只感觉有温暖的液体落在自己脸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人的。
“琳,我也喜欢你。”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胜琳只感觉眼泪更加汹涌,心口的疼痛窒息中带了一丝甜蜜。
“你知道么,我送在英回来后,就去找你了,可是……你已经不住那草庐了,那一瞬间,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我在那个草庐里大哭了一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虽然我知道这是大逆不道,但人又怎么能管住自己的一颗心呢?找不到你,就算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在我眼中也只是草芥,我也曾怪过你,不是跟你说过,你做了神仙要托梦给我么?可是想梦到你都很难……琳啊,如今这世上,再没人会管我,去他的清规戒律,去的礼法教条,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
“你……就不怕我死了,变成个小狐狸……”胜琳的声音有些飘渺。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就算是你变成了小狐狸,我也要天天抱在手里,一刻也舍不得放下的……”
澎湃的感情让剧毒急速地攻向心脏,胜琳却根本不在乎了。虽然窒息,虽然疼痛,但这是他最幸福的一刻……
“俊,念那首诗给我听吧……就是我最喜欢的那首……十年生死两茫茫……”
“哦,是那首《江城子》啊,我爹在的时候最喜欢那首诗。琳喜欢听,我就背给你听。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胜琳轻声地和着文俊幽幽背诵:“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一阕终了,胜琳道:“俊啊……我知道当初那位獐前辈为什么会舍弃修行去狠狠地爱一场了……因为……因为这诗比经要好听得多……”
文俊的泪滴落在胜琳的脖颈:“你这大逆不道的小毛狐狸啊,怪不得佛祖不喜欢你。”
“谁……稀罕……佛祖的喜欢……只要你……”胜琳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听不见了。文俊心头一片冰凉,只觉得那触手滑腻的肌肤慢慢变成了柔顺的毛发……
文俊颤声道:“你……好狠的心……就这样把我抛下了……可是……要我如何放得下你……”抱紧怀中的死狐,文俊在它耳边轻吻了一下:“你还要不要听?我还没有念够呢,再背一遍,你不用跟着,听着就好……十年生死两茫茫……”
锦绣莲池荷方露角,东暖阁前又吹南风。寂寞杏子悄然绽放,只是那惜花之人清影难觅。信源将墙角的一处小小陵墓清扫干净,黯然祝道:“自你去后,这暖阁之内再无人经心打理,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他快些……”说到这里,声音却已经哽住。
三年前,眼睁睁地见那人去了,信源想要去追赶,想要去将他抱进怀中再不让走……无奈身为帝王,总有很多事身不由己。只盼他去后救回孩子,再从长计议。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公州林家遭人所害,已全家罹难。那一刻,那种心痛到窒息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接受在英已经不在人世的结局。他连夜赶去公州吊唁,看着那满目焦黑只觉得一颗心已经死了。但当他走进那片焦土之中时,却发现了一根兀自立着的柱子上刻着一行字:“信呐,我去了……你回来就去找我。”中间那个所去的地方已被火焚了,信源抚摸着那行字,心中一寒:在英啊,这难道竟是天意……
从此以后,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直到那一年的那一天。
那天,信源正要去东暖阁批折子,忽然看到英琪一个人在哀哀地哭。信源对这女儿甚为珍爱,见她伤心,急忙抱起她来问她怎么了。
“爹,娘为什么不喜欢英琪呢?”
“你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知道王后一心想要儿子,所以冷落了女儿,信源心中生气,却不便在女儿面前表露。
“本来神仙叔叔说娘是喜欢英琪的,但……娘却说要打死英琪了!”
“什么?她怎么能这么说话!”信源心头火起,大声问,“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娘说如果我把那天我听到的话告诉爹,就要把英琪打死的!”
“什么话?”
“娘有一天和国师爷爷吵架,被我听见了,国师爷爷说一定要找到林在英,林在英不除,就要惹祸的。娘说已经做了手脚,欺骗过了爹,现在既然已经打听到林在英不中用了,就该偃旗息鼓,不要再露出马脚……娘还说……”英琪在尽力地回忆,“现在林在英不在了,以后爹慢慢就会回心转意……结果这时,我打了个喷嚏……他们发现我在偷听,就……就说要杀了我的!”
信源越听心越凉,待英琪说完,信源抚摸着孩子的头发:“英琪啊,不要怕,一切有爹在。爹问你,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应该怎么样呢?”
“爹,犯了错就应该改。”
信源点了点头:“如果犯的错很严重呢?只是改不解决问题的,还要受到惩罚,你明白么?”
“英琪明白的。”
“如果爹做出什么让英琪伤心的事,英琪会怪爹吗?”
“爹,你是不是要杀我娘?”英琪的泪不停地滚落下来。还不到六岁的小女孩,已经体验到了宫闱之中的辛酸滋味。
“爹要去调查清楚,你如果再看到娘请国师爷爷来了,你来告诉爹一声好么?”
英琪低下头,好久才说:“爹,不要杀娘,好不好……”
几天后的一天,英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暖阁:“爹,娘请国师爷爷来了!”信源道:“英琪啊,你去姑姑那里,不要随便乱跑!”说罢就朝皇后宫去奔去。
制止住那些请安的奴才,信源来到王后宫门口,有很久没来这里了吧,想想,我却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踌躇了一会儿,信源用手指戳开窗纸,向屋里看去。
“娘娘,你真的不怕我们当初的事情败露?你看陛下现在,每天净往东暖阁跑,他定是还深深恋着那人,公主又与陛下甚亲,难保她哪天不将我们的事说了出去……”
“英琪不会的!你不用几次三番来劝我,英琪是我的女儿,你叫我杀了她……我……我怎么下得去手!”
“只要王后默许,我自会安排。而且英琪终究是个女孩,就算是养大了,也没有什么用的,娘娘如果失去英琪,陛下定会补偿您,这样的话…您如果有了王子,那么,不就万事不愁了嘛……娘娘,您可不要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联手迫害林在英,陛下对他爱意未绝,不说别的,单说那滴血认亲时使障眼法欺瞒陛下,就已经是大罪!更别提我们还派兵去杀林在英全家……如果公主真的说了……娘娘……”
“你别说了!就……就按你的意思办……把英琪……”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王后也声音哽咽。
“既然王后允许了,老臣这就去办。”赵永奎躬身施礼,拉开门来,却见信源站在门口……
终于明白他被人所害,终于知道他一片丹心……然而……那个人在哪里呢?却再也找寻不到……就算已将那些恶人千刀万剐又能如何?自己和真心爱着的那个人再也回不到当初……这一世辜负他太多太多了,从始至终,自己始终在伤害他,就算想要补偿又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一年的那一天起,崔信源开始等待和寻找。无数眼线变成他的手和脚,在青龙的土地上疾走,寻找。每到深夜,空洞的疼痛如潮水袭来,他总是摸着空空的身边,想着想着,就会落下泪来。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不是帝王,不是情圣,只是一株离开水的植物,不是想企求原谅,不是想贪图幸福,他只是想要补偿……
塞上狼烟四起,玄武国君因兄长被害而向朱雀国寻仇。正所谓哀兵必胜,李承赫轻松攻入朱雀,除去朱雀幼主。从此徐氏王族尽为阶下之囚,信源听了,也有些伤心。是世贤吧……少年时还真真的喜欢过他呢……如今却与那李承佑相伴去了,才不到三十岁,昔日旧友已为故人,信源难免又伤心了一回。
信源一直坚信自己会找回在英的,即使一直没有任何音讯。时焕走了,文俊每天闷闷不乐,日子过得味同嚼蜡,信源拼命地处理国事,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不是不累,而是怕自己闲下来,就会被思念和悔恨逼疯。
李承赫乘胜追击,想要夺回被青龙侵占的故土。信源派文俊守家,御驾亲征。
那一战相当惨烈,青龙士卒奋起反抗,玄武将军血染征袍。信源指挥若定,却不防被国师的余党暗算,一箭入肩,好在战马机灵,驮着信源落荒而逃……
正是青龙与玄武交界,正是那片苦楝海,正是那个冰肌玉骨的男子,正是那段无法消失的传奇。信源坠马昏倒在那片丝羽暗香之中,坠地前的最后一个影象是一身白衣的在英向他走来……
清苦的药香钻进信源的鼻孔,随着那药香还有一股温暖熟悉的淡淡体香。信源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睛。在英……是你么?这温凉的手,这淡淡的香,还有这让人安宁的气息……悠悠地睁开眼,绝美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信源几乎要哭起来。
在英啊,你还好吗?很恨我吧……是我不对,是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是我……
在英微笑了一下,信源只觉得满屋子都是阳光。
“你先睡吧,伤口我都帮你包扎好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如同山间淙淙的小溪。
你原谅我了?不怪我了么?笑得真好看……
“在英啊,看我给你抓了条大鱼!”时焕回到家里,一眼看到了信源。
时焕……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么?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信源眼里的伤痛落在了时焕眼中。
时焕冷笑一声:“哼哼!”却没有搭理信源,只专心对在英道,“在英啊,晚上你去烧鱼汤给我喝!”
在英笑道:“馋猫!信源也喜欢喝鱼汤呢,你帮我看着小信,我去收拾。”
见在英出去了,信源忍不住好奇道:“他……他说小信……小信在哪?”难道我的孩子还活着么?
时焕冷冷道:“没有小信了,小信不在了。”
“那在英他……”
“您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对劲么?在英这样疯疯傻傻的已经好几年了,他疯了。陛下,您以为他认出您来了么?”
“疯了?不可能!他明明很好的……”
“是么,您等着看吧,他口中的信源也并不是您。”
晚饭时,在英忙忙乱乱地端上喷香的米饭,青蒜炒鸡蛋,一盘炖鱼肉和一盆鲜香的鱼汤。时焕坐在桌前,在英走到信源身边:“我扶你起来吃点吧。”见在英伸出手来,信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在英一把推开信源,时焕的脸上又显出了凄凉的笑容。
“在英,在英啊!我是信源啊!”
“信源……”在英求助地看向时焕,时焕走过来,扶住在英的肩膀:“来吃饭吧,信源已经回来了。”
“信源在哪?”
“信源累了,他已经吃饱饭去睡觉了,你也吃吧,吃饱了赶快去休息。”
“小信呢……”在英的眼神一片迷离,时焕将布偶抱过来,小心地交给在英,在英笑了起来,抱着布偶却不再理信源,坐到桌边。
信源已经完全呆住了,在英真的不正常了,在英真的疯了,他已经不再认识自己,而是生活在一个他幻想的世界里。在英坐在桌前,大口吃着饭,信源却觉得眼睛湿湿的。
“看见了吧,他现在就是这样的。自从孩子没了,他就一直这样,看着难过吧……”时焕揉了揉眼睛,“开始时我也很难过,甚至还想他快点好起来,可现在,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他如果明白了,知道孩子没有了,你也不要他了,他可能都活不了了。信源啊,你放过他吧,他现在已经是废人了,你就留他这口气,让他自生自灭吧……”
“时焕!你别说了,你以为我是来追杀他的?我全清楚了,是……是有人陷害他,都是我不相信他,都是我……”
“那你现在可相信他么?哼哼,你刚刚看我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想,我这么多年跟他在一起,我们俩是什么关系吧。”
“我要接在英回去住。”
“随便你吧。我只想他生活得自在点,如果他愿意跟你去,你就带他走吧。”
每一天可以看着在英,虽然他不认识自己,信源养好了伤。闲时,信源也曾试图让在英明白他是谁,但在英始终浑浑噩噩,说得多了,他就抱着脑袋喊头疼,信源不敢刺激他,更不敢轻薄他。在英对他始终像对一个陌生人,但和时焕关系倒好,如同兄弟一般,时焕白日出门耕种,在英就采药养殖,信源总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这日,在英将苦楝果晒在门前,又呆呆地抱了个娃娃坐下。信源鼓起勇气,走到在英身边:“在英啊,你可愿意跟我回去住吗?”
“信源会找不到我的。”在英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光又迷离起来,“我来这时给信源留了信的,我怕他找不到我,就刻在柱子上了……你认识信源么?他是我的爱人呢……”在英微笑起来,信源心却一酸。
“他对我可好了,他很疼我的,这是我们的孩子……”在英将怀里的玩偶抱给信源看,信源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他伸手在那玩偶脸上摸了摸。在英开心地笑道:“我的孩子可爱吧,他叫小信。他眼睛很大,像我一样,看这小嘴,就像我的信源。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和信源一起把小信养大,呵呵……”轻若风声的笑终于将信源的泪逼了出来。
“在……在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对不起没有任何用处,但……信源真的不如你心中想得那么好的,我轻信谗言,只因为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太在意你,所以无法容忍你的欺骗和背叛,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却不是在为我的行为找借口的,跟我回家吧在英,让我好好疼你,小信虽然没有了,但你还有我,我会对你好的,再也……再也不伤害你……”
在英却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喃喃地说:“信源和小信是我的命啊,将来我小信长大了,我教他读书写字,还教他练武功。小信很聪明的,可是……可是他也很坏,还会气我,我告诉你哦,我不是真的生气,他小小地气我一下,我就装生气,他就像个猴似的围着我哄着我,那小嘴像抹了蜜糖一样的,可爱极了。孩子可好了……像我的信源……信源气我了,我并不会真的生气,但我也装生气,他也会围着我哄着我,像个大猴,哈哈……”看他自己说着就笑起来,疯傻的样子让人心疼,信源伸手将在英抱在了怀里。
“在英……你……你可疼死我了!宝贝,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可能是熟悉的怀抱让在英安心,他竟没有挣扎,乖乖地让信源抱着,信源再也难忍心中的思念,对着在英兀自絮叨的小嘴吻了过来。在英瞪大了眼睛,信源刚要撬开他唇齿好好亲热一下,在英却忽然惨叫一声,推开信源:“别碰我!别碰我……你们……你们这些坏人……信源救我…信源……不要不喜欢我了……啊……”在英忽然丢下布偶,猛地抱住自己的头,信源吓坏了,他赶忙扑过去抱住在英,在英的眼睛已经翻了上去,信源呆呆地抱着在英,只觉得万分愧悔,自己深爱的人已经成了这么一副样子,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在英!”晚归的时焕见到信源抱着已经昏迷的在英,他过来推开信源,抱起在英进了屋。信源赶忙跟进来,见时焕将在英平放在床上,伸手抚着在英心窝,好久,在英才缓过来。一双大眼睛痴痴呆呆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陛下,你放过他吧。你伤也好了,走吧。让他留在这自生自灭,真的,看他这样,又能活得了多久,也许不用你这样刺激折磨,他不久也就去了……”
时焕的每一个字都像扎在信源心窝上,信源只觉得气都喘不过来,良久,他才说:“时焕,都是我的错,但我真的没有想刺激他的,我带他回去,找太医帮他医治,没准还能好些的!”
这时,在英轻轻开口:“信源……”
时焕回过头来:“崔信源,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一句话: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但……但这许多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唉…也许只有跟着你,他才有一丝希望吧,算了,你带他去吧,他这一辈子已经够苦了,只求你不要再折磨他,不相信他,如果你什么时候厌倦了,就告诉我,我带他走……即使……即使只能这样看着他,我也就满足了……”
“时焕,我们一起回去。”
时焕凉凉地笑了一下:“我不想走了,我已经爱上了这里,只有这,是属于我和在英的。回到青龙城,我就找不到回忆了。这一辈子,我守着这些回忆,够了。”
想到往事,信源一阵唏嘘。
自从带在英回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在英也看了些医生,药石针灸都没有效果,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好生让他养着,多多休息,调理饮食。
在英和别人都不说话,惟独喜欢英琪。英琪这孩子聪明早熟,自母亲去世后,她变得孤僻难近,直到她看到在英。她依然称呼在英神仙叔叔,没事就去陪在英说话,信源听不懂他们俩在讲什么,只知道在英和英琪在一起就格外开心。
这日,是小樘的忌辰,得知小樘被王后所害后,信源为她设了衣冠冢。同是爱着在英的,信源只觉得自己谁都对不起。一路朝锦绣莲池走着,信源发现这一路的野花都已经开好了。又是一年春来到,在英,你还不清醒吗?
“陛下,文俊大人求见。”侍卫报道。信源让侍卫转告文俊,说到锦绣池一见。
不一会儿功夫,文俊来了,他身边还带着个孩子,信源一见那孩子几乎要屏住了呼吸,这孩子……生得好像在英……那清丽眉眼,坚毅的下巴却有点像自己……
“陛下,他就是小信,这是胜琳用命换回来的孩子。”提到胜琳,文俊的声音有些颤抖。
“小信,这是陛下,是你爹……”
“他不是我爹!”孩子清脆的声音飘了好远。
信源的走上前,拉住孩子的手:“我叫崔信源,没听你娘提起过么?”
“崔信源?啊!娘经常说的,你……你真的是我爹?”信源心头浮过一阵酸楚:“对,孩子,我是你爹。想你娘了么?爹带你去看看他。”
在英正抱着个布偶发呆,英琪坐在在英旁边,手里也抱着个布偶。信源领了小信过去,他心里充满了希望,小信是最后一剂治好在英的灵药!
“在英啊,你看谁来了?我们的小信,我和你的孩子……”
在英看也不看小信,依然紧紧地搂着娃娃。
“娘!”小信扑过去,跪在在英脚下,“娘,想死我了,娘你看看我,我是小信啊!”
英琪看了看小信,小脸一沉。在英低下头,看了小信两眼,又紧紧地抱住那娃娃:“你们别吵,我的小信睡着了……不要把他吵醒……”
小信看在英只抱个布偶发呆,根本不理他,他哭着一把夺过布偶扔在地上:“娘!你怎么了!它是个娃娃,我才是小信哪!”
在英看着被小信扔在地上的娃娃,他忽然站起来,捡起那个娃娃,狠狠地扇了小信一个耳光:“你……你敢动我的小信!”小信被打得倒在地上,信源心疼地急忙过去把小信抱起来。小信大声哭起来:“娘不要我了!娘打小信!”
信源将小信揽在怀里:“你娘生病了,不要怪他,他……他是太疼你了,才会病成这样的……”怕小信再受伤害,信源将小信抱走了。
见左右没了人,英琪站起来,拉过在英的手:“神仙叔叔,你是喜欢英琪还是喜欢小信?我要听真话!”
在英温柔地蹲下来,摸着英琪的头:“他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女儿,我两个都一样爱的。”
英琪摇摇头:“你儿子回来,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神仙叔叔,我娘死了,现在小信哥哥回来,爹眼里又只有他,你那么爱他,一定就不会喜欢我了。英琪真可怜……”
在英将英琪抱起来,轻声道:“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你和我自己的孩子是一样的,因为你是我爱的人的孩子,所以我会非常爱你。”
年年春燕,年年秋雨。这年清明过后,信源没有带随从,只带着在英和小信、英琪一起去踏青。小信拉着个蜻蜓纸鸢跑得飞快,英琪只赖着在英不动。在英推推她道:“你去,和他玩!”
“神仙叔叔,他是谁?”英琪眨巴着大眼睛问在英。在英的嘴巴嗫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是小信!林小信!”英琪大声喊着,朝小信跑去。在英呆呆地看着英琪跑远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信源走到在英身边,将一件锦鸡翎的薄披风披在在英肩上:“天还有点冷呢,披上吧,别冻着了。”在英固执地抱着布偶不肯松手。信源早已习惯了他的种种表现,轻轻环住他的肩膀,抱着他不说话。
在英忽然轻声唤道:“信呐……”
信源知道在英又在发疯了,他只是轻轻收紧了臂膀,没有回答。
“信呐,你相信我么?”
“相信,我什么都相信你。”信源在在英耳边轻声回答。
“小信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了。”
“除了你,我从没有爱过别人,从见到你的那一天,我就只爱你一个……”
“我知道了。”
“即使受过这么多苦,即使我发誓忘记你,可是我还是非常非常想你。”
“我也是。”虽然知道在英并不是对自己说话,但信源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一句一句地回答。
“信呐,我爱你。”
“在英……”信源收紧手臂,将头埋在他脖颈中呼吸他的体香。
忽然,远处传来“啊”地一声惊叫。
“啊!”在英忽然挣脱信源朝前跑去,信源抬头一看,英琪呆呆地站在那里,小信却不见了。在英飞快地跑向那边,信源也跟着跑起来。
田野下有一条小沟,小信跑得太快,一个不慎跌进沟去,在英追到跟前,来不及脱衣服,跟着跃进沟里,信源也随即跃入沟中。
好在有惊无险,父子三人很快彼此搀扶着爬上岸来,湿漉漉的小信一下扑进在英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信源抱住小信和在英,一家三口拥在一起。
“娘!”小信大声地叫着在英,在英的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
信源道:“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别冻着了!”他紧紧地抱着在英和儿子,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热量都给他们。
在英推开信源和小信,英琪看他呆呆往前走,就捡起了被在英扔在地上的布偶。
在英接过英琪怀里的布偶,领着英琪的手向前走去。
“爹啊,娘什么时候才能认小信啊!”小信哭着抱住信源。
信源将儿子抱起来,跟在在英和英琪身后:“小信,总有一天,你娘会醒过来,他会知道你是他心头的宝贝,他刚才看你有危险,不是连自己都不顾就来救你了么?他的脑子糊涂了,可是心里还记挂着你呢……咱们慢慢等吧,总会有那么一天……”
漫天夕阳,一声鸽哨。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领着他心爱的女儿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有两个如刀刻般永远也抹不掉的名字,一个叫崔信源,一个叫林小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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