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的彼得潘
美麗佳人 11月號 瑪莎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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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故事之所以美麗，是因為它們都有結局。暫且不論結局是否完美，但至少都有始
有終。回到現實世界的我們，才發現其實自己的故事沒有辦法就這樣結束。

關於小飛俠彼得潘，那是我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之一。也許不是所有男孩(或是男人)都
喜愛這個故事，但在成長的過程中，至少我們都有那麼一段時間希望自己可以是他，一個
永遠不會長大(或是不願意長大)的男孩的縮影。自私自負自信並且自由，成天和自己的哥
兒們鬼混，跟虎克船長或小海到來點衝突只是為了有趣而並非什麼正義感或世界和平。如
果可以，誰不想要活得像個彼得潘？可以永遠活在自己的 Neverland，可以拒絕長大也不
需要長大，可以任性恣意妄為好像沒有人管得住自己。不需要去面對那些現實生活迎面而
來的挑戰，那些被強迫接受的幻滅，那些一天天被撕去的日曆以及狼吞虎嚥的行程，那每
一年都要去吹熄的生日蠟燭，以及好像永遠都來不及實現的生日願望。

但小飛俠的故事最後結束在哪呢？溫蒂從Neverland回到了現實生活，仍然面對那些人
生中他需要去面對的：戀愛成家、工作應酬、生兒育女，維持一個甜蜜家庭，努力尋找著
自己故事的終點。但回到了Neverland的彼得潘？

那個不願也不會長大的彼得潘，那個在永無島上唯一不會老去的彼得潘。總有天他得
面對虎克船長的老去或是死去，那個和他一樣又至一直陪他嬉戲的可敬對手。總有天他的
哥兒們也會走入青春期開始長出喉結蓄鬍，他會不會因為嫉妒或是認為受到了背叛，將他
們一個一個殺害，然後再想辦法招募還沒長大的伙伴？他無止盡地傷害並忽視著
Tinker Bell，那個最常在言語上激怒他，但卻最愛他相信他並也默默地保護著他的小精靈
。他帶著溫蒂回到現實世界，但他怎麼可能信守跟她的承諾每天都回到倫敦去見她？一年
一年看著她成熟長大，看著她愛上另一個男孩，看著她找到自己的幸福，而自己卻執拗地
在原地打轉。他得忍受多少的孤獨，當所有人隨著時光的腳步前移之後。也許有天他不顧
Tinker Bell的勸阻參加了溫蒂的婚哩，祝福的同時甚至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愛過溫蒂
。也許某個下雪聖誕節夜晚，他會躲在溫蒂的窗前偷偷地看著窗內溫暖的爐火，還有她的
兒女們圍繞著她開心的第拆開聖誕樹下的禮物。

他會不會想念起虎克船長那隻被鱷魚咬去而換成鐵鉤的手？會不會後悔自己從來沒有
深刻的愛過？會不會在參加過溫蒂的喪禮後開始痛恨長不大的自己？會不會某天終於驚覺
那個始終愛著自己的Tinker Bell 其實一直都在自己身邊？會不會發現你擁抱的並不總是
也擁抱妳？也許在拋下Neverland 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會不會其實這一生擔心的都是自己
，最後真正愛過的也只是自己？

維基百科說原本的童話故事最後，是溫蒂望向窗外對著空中說「你不會忘了要再為
了我回來吧？請千萬，千萬不要忘記。」讓我想起村上春樹的挪威森林第一章中「直子」
對「我」說的：「請你永遠不要忘記我，記得我曾經存在過。」這同樣看似卑微但卻強而
有力的請求，都只是想在不確定而逐漸消失的世界中，努力地且自私地想在某個人心中烙
下自己曾經存在過的證據。

如果不會老去，是不是也無法死去？那小飛俠彼得潘的故事終點會在哪？慢慢地慢慢
地，這曾經是夢想的童話故事回到本質後竟開始憂傷了起來。白雪公子和王子的婚姻如果
不幸，也許離婚可以就讓這故事殘酷地結束；睡美人如果發現數年後王子不但不會在早晨
吻醒他，甚至連入夢前也沒有，也許他還可以把感情轉移到孩子們身上，這樣一來還能成
為另一個感人的「星星知我心」。但彼得潘的長不大是種原罪，是個無法改變的事實，累
積著感傷的回憶慢慢地隨著光陰走著，但實際上卻又只是原地踏步不動。

現在，誰還想成為彼得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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